止彦强撑着去雪山的后果就是人又躺下了。现在这间破落的客栈里躺了两个人，祈煌和白发仙分坐桌子两边，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祈煌也不敢太过张扬，只能保持坐姿，偷偷瞄了一眼白发仙，她坐得笔直，目视前方，肃穆得如同雕像。她的白发已经长至脚踝，未加束缚，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拖到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山呆久了，还是本来如此，她周身都带了一股寒气，睫毛稍微湿润一点都会结成冰霜。
祈煌只接触过还是火凤凰时的冉阿柒，和尹风华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她修为更高，闯出的祸也更大，生活一直都挺精彩的。他并不是非常了解她和岁宁之间情有几分恨又有几分，但她能答应止彦的条件，想必应该不会太决绝。
酝酿了半天，祈煌才开口：“我听说承天宗的人抢走了雪心，不知道需不需要先追回来？”
白发仙的眼眸也像是冰霜，没有焦点，状似目盲，她开口，吐出的字都带着寒气：“那是雪山多年结成的精华，等一等，它会再次结出雪心的。”
关于白发仙的种种传闻，祈煌也是有所耳闻的。有人说她其实并没有管理高羽群城，对于高羽一直都是漠视，有人说她其实早就厌倦尘世，得道飞升了。有这些传言并不奇怪，毕竟白发仙的态度确实很微妙。她似乎只是顺手赶一赶人，而近百年也确实没有传出什么新消息了，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她已经不在人世的传言流传开来。
仔细一想，这竟然算是白发仙第一次离开雪山。
门外的响动不少，窸窸窣窣的，想必也是那些想来“瞻仰”一下白发仙的高羽居民。白发仙再如何避世不管，在高羽居民的心里，她也是如神一样的存在。
谭秋期比止彦先醒，这多日不见，祈煌都快认不出他了。毕竟是要靠脸面和这张嘴吃饭的，谭秋期虽然谈不上什么风雅，但也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担得上一个明朗，可是现在的谭秋期，起码苍老了十岁，甚至隐隐可见他两鬓夹杂的白发。能让修真之人走到这步田地，实属难得。
他醒转后，看清了自己在何处，祈煌和白发仙都在眼前，他一个激灵，立马翻身下床，连滚带爬地又到了白发仙的面前：“求求前辈救救她。”
白发仙目视前方，不为所动，还是祈煌忍不住起身将他拉起来：“她已经答应了，你快起来吧。”
“什么？”谭秋期有些不敢相信，他现在神智依旧算不上清醒，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白发仙。
白发仙侧过头，瞥了一眼依旧在床上躺着的人：“我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谭秋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趟，才又忽然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多谢前辈......”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打动了，白发仙低下头，忽然站起身，依旧站得笔直，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也有些不耐烦：“我先前往鉴冰城，你们随意。”
知道止彦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祈煌也不加阻拦，能早一点救尹风华也是好的：“那便就此别过吧。”
白发仙又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谭秋期：“小子，起来吧，领路。”
谭秋期立马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了，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开门。
但是他刚爬起来，就眼前一黑，软倒了下去。白发仙毫不掩饰这就是她干的，她收回刚才触及人后脊的手，然后蹲下身，将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谭秋期抗在了肩上，颇有些当年的英姿。
她似乎还回望了一眼祈煌，冷冷一瞥像是警告，祈煌庆幸此时此刻自己表情管理还算合适。
在他们走后，祈煌才算稍微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白发仙见了岁宁会不会打起来......
止彦是惊醒的。他的梦里似乎有什么可怖的怪兽，还从梦境中追了出来，让他坐起来后还惊魂未定，有些无措地看向祈煌：“我得告诉他们。”
祈煌有些摸不着头脑：“告诉什么？”
止彦说着就要下床：“下面有墟蟒。”
他脸色很差，脚步也是虚浮的，祈煌不得不扶了他一把，将人搀扶到座位上去，按住他的肩膀让人稍安勿躁：“你还需要休息一下，不妨坐下来慢慢说。墟蟒是什么？”
也不知道他这脸色有几分是被梦中的巨兽吓的，止彦眼神飘忽，仍似有些不清醒，但是也足够听懂祈煌的话了。他用手按了眉间，也没能揉散褶皱，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浮躁：“黑色的浊气......不在任何世间，在夹缝里，在垂天幕之下。”
从他的反应里祈煌似懂非懂，似乎就是难对付的怪兽，他也不急，反而论起了其他：“之前为何不告诉白发仙？”
止彦又闭上了眼睛：“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带回来。”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又忽然睁开看向祈煌：“是祂想告诉我。”
他这话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具体主体，祈煌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一分：“祂？”
“忽然梦见垂天幕下的朱雀尸骨......也只是因为祂想带回来，梦见墟蟒，也是因为祂想告诉我。”止彦神情又恍惚起来，说些祈煌听不懂的话，“我梦见的那么多事情，也是因为祂想让我知道。”
在他继续自言自语之前，祈煌不得不打断了他：“祂是谁？”
“祂.....”止彦的眼神又变得清明，他看向祈煌，像是在审视，且结论并不太好，所以他选择了谨慎，还往后倾了一点拉开距离，没有再继续说。
他并不想告诉自己。祈煌也明白，他直起身，依然保持着温和：“那便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随时准备倾听。”
止彦看向一边，继续保持沉默。
也没耽搁多久，祈煌也带着肩上的小木偶赶到了鉴冰城。从外面看，鉴冰城还算完整，至少白发仙没有一来就轰了别人的大门。
到了岁宁府上，看着也挺完整，应该也没有在这里起冲突，祈煌正站在门口瞧着里面和之前比起来有什么区别的时候，府中的丫鬟来迎客了。
又是一个金丹期的女修，祈煌心想，想要在鉴冰城里谋个职位门槛还挺高。她笑着开口：“城主正在鉴冰湖，真人可以先在凉亭等候片刻。”
白发仙应该已经到了，此刻有可能也同在鉴冰湖，祈煌只是惊讶他们居然真的没有打起来。
“不如带我们也到鉴冰湖去吧。”祈煌想了想，觉得也还是去看看。
那丫鬟却面露难色：“这......”
“有什么不便吗？”
“也没有其他，只是，我只是一个金丹期，鉴冰湖对我而言过于阴寒，没法为真人领路。”
祈煌这才想起了鉴冰湖的特殊之处，可是岁宁和谭秋期应该也在......
他点头谢过：“无妨，我曾来过此地，可以自行前往。”
“他们都在鉴冰湖。”沉默了一路的止彦忽然开口，他的神识不会被人发觉，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技能。
岁宁府中弯弯绕绕太多，祈煌也走得有些急，闻言稍微放慢了一点步子，问道：“岁宁也许有他的方法，可是谭秋期？”
“他无事。”止彦低下头看着地面，“他身上灵力波动不寻常，多半和白发仙有关。”
鉴冰湖在鉴冰城之下，深入地底，这样才能掩住它那千年冰寒。但是这冰寒却又不同于普通的寒冷，祈煌上次来这里，也仅是眼观了一下，便觉得这湖底应该凝聚着不少灵力，和雪山的雪心也许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因此可以保住尹风华的性命。
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来这里会觉得经脉冻结，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冷”，而是这湖会源源不断地吸取灵力，又释放出来，湖周围的人会觉得灵力在流失，而湖里的人则会浸泡在高浓度的灵力里。
祈煌下到这地底，就见到湖水泛出的盈盈蓝光将整个山洞照亮，湖水并不深，只到人膝部，清澈见底的湖水里有三个人，都穿着素衣，站着的必然是白发仙，她怀里同样白发的便是尹风华，而岁宁遥望着的那个就是攸宁了。
离洞口最近的便是谭秋期，他和刚才比起来是精神多了，见到他们本想打一声招呼，被祈煌伸手比了个噤声制止了。
和真正寒冷的雪山比起来，这里对木偶毫无影响。止彦看着孤零零在一边安睡在水中的女孩，小声道：“她没有魂魄。”
“攸宁？”祈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本应该已经被复活了。”
止彦收回了目光，话里似乎有深意：“魂魄已散，都是徒劳。”
“我为她重新塑造了经脉，以灵府为核心，灵力为命脉。”白发仙转过身，她将仍在昏迷中的尹风华横抱起，朝岸边走来。
谭秋期立马迎了上前，他想接过尹风华，但是白发仙却看着他道：“可她灵力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维持，需要有人每日为她输送灵力。”
谭秋期伸出的手又缓缓收回，他知道自己也是个灵力低微的人。
眼看着场上的焦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祈煌连忙道：“暂且先留在这里吧。”
白发仙又将人轻轻放下，而后看向止彦，至始至终她都无视着岁宁：“你的条件我已经完成了，在去之前我也得好好问问，你说的可以救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当真可以让我重新做回.....火凤凰？”
这个词让岁宁也神色微动，但是他和白发仙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些陈年旧事。
止彦附身的木偶也稍微端正了坐姿，却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循序渐进地讲述：“垂天幕下已不是修真界，世人习惯把那里称作归墟，其实也就是界与界之间的缝隙，在那里没有稳定的时间和空间，你的灵力会不断逸散，这也是我要你们二人一同前往的原因，在里面还有以之为食的墟蟒，这不是在座任何人可以应付得了的东西，可他们天生目盲，却对灵力格外敏感，小心不要让灵力外露，避开便是。至于我要你们带回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确切方位，但是你们去了应该会看到的。”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那是朱雀离火，可照十方光耀，我要你们带回来的，是朱雀尸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