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祈煌在鉴冰城外的那个破落庙祠里坐下的时候,止彦就知道现在该轮到他了。
软垫很舒适,人鱼脂和梦泽香的浓度也恰到好处,对比起来直接坐在地上的祈煌才像是被问话的那一个。
直截了当地问太生硬了,祈煌和他对视了许久,才决定了从最严重的情况入手:“如果保持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时候会连最起码的神识都无法凝聚?”
止彦动作舒坦地靠在软垫上,看向一边:“映禾有问题。”
祈煌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转移话题:“我知道。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关于你的。”
“两百年。”止彦依旧看着别处,单手捂住胸口,“一个金丹期修士应有的寿命。如今已过了百余年。”
那便是不足百年了,对于修士而言实在是太过短暂。
祈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若是按照他们的方法,可以延长多久?”
止彦看向他,盯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并不想延长。”
古往今来,求仙问道之人不计其数,皆寻求长生不老,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时间倒让祈煌哑口无言,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了好半天,祈煌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你要求我保护你,又是为何?”
“与人有约,只这两百年。”
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止彦看起来总是非常的安静,但是某些时候他又格外活泼,稍不注意便从那老成的外表下露出少年心气。祈煌一直都觉得只是他身处承天宗,又在年少时便身担重任,各方面条件如此,才会让人表现得这般差异。
祈煌低下头去,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不是那种厌世之人。”
止彦神色微动,欲言又止。
“但既然答应了要护你周全,无论多长时间都应当履行。倘若你变了主意,也可以随时告诉我。”祈煌站起身,他目光坦荡得让止彦不敢正视。
止彦看向别处,平静地问:“我活不活,死不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早点摆脱我这个拖油瓶不是更好吗?”
祈煌:“......”
他沉默了良久,才叹道:“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祈煌的目光天南地北地转了一圈,才回到止彦身上,“就像可惜一切美好事物的逝去一样。”
止彦歪歪头,似笑非笑:“在你眼里,我也是美好的事物?”
祈煌:“......”
他轻咳了一声,朝止彦伸出手来,强行转移话题:“我们回鉴冰城吧。”
——
谭秋期灵力不足,但是岁宁府上的那些女修却个个是金丹,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些金丹期女修们将尹风华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还能顺便给她补点灵力。这种修为不足造成的无能为力令谭秋期又抿了抿唇,思绪万千。
灵力充足,尹风华的气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可惜眼眸暗淡无关,是看不见的。
“师兄,你在这里吗?”她支起身子,朝旁边摸索着,那些女修见状,也识趣地端着水盆离开了。
谭秋期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应道:“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听见他的声音,握着他的手,尹风华也放心地睡了回去,但片刻后又有些担忧:“师父知道我吗?”
谭秋期看见她的满头白发就心中钝痛,不忍直视,只得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她应该不知道吧。”
“嗯,这样就不会为我担心了......”尹风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久。在湖里的时候,我有意识,就是不能动,一开始也很惶恐,但是慢慢的就觉得安静也挺好的。”
谭秋期没有像往常那样粗鲁地打断她,他似乎是第一次耐心地听她说话。
“我以前,常嫌你没出息,也努力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但其实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她的声音柔和,脸庞也好似温柔了不少,远没有以前那么眉峰锐利,“我其实只是不想让师父丢人。我特别怀念以前在奉剑峰,你,我,还有师父,就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平平安安的。”
可是在修真界里并没有能够完全平安的世外桃源,或许在哪里都不存在。在奉剑峰是仰仗朝歌,在檀山是仰仗檀山君,现在呢?他又能仰仗谁呢?
谭秋期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所以,不要再走了,好吗?”
尹风华握紧了他的手,谭秋期低下头,只是一个微弱得快要听不见的“嗯”。
——
“映禾真的有问题。”趴在修明真人肩上的一只小松鼠突然开口,但仔细一看便看出了布的纹路,这只是只布偶。
想不到他还是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祈煌伸手摸了摸小松鼠的头:“我知道,他想跟着我们,所以我送他去府玉那了,府玉油盐不进是个榆木脑袋,他没法的。”
松鼠躲开了他的摸头,跳到了另一边肩膀:“殷其彩认识琳君,和药宗的洛灵,三人是至交好友,万仞峰和承天宗也有来往。其实真要说起来,承天宗作为第一宗门,和哪个门派都有来往。”
祈煌也赞同地点点头:“嗯,所以我才想避开那边,至少在魔修的地盘上,总不会太张扬。”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远处有一路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在东张西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师出何门。
这里已经进入了鉴冰城的地盘,只是他们似乎没有敌意,才没有引来府玉。
祈煌想了想,毫不避让地走上前,甚至还要主动搭话:“几位小友,可是迷路了?”
打头的是个金丹期修士,他见了祈煌,也立马拱手道:“原来是修明真人。我们只是奉师门之命来寻点东西。”
止彦老实趴在祈煌肩头,一动不动,努力当一个不起眼的布偶。
“寻东西?这真是的,魔修的地盘上可是危机四伏,怎么能派你们来这呢?”
修明真人信誉极高,祈煌又是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很容易便让这些普通的弟子放下了戒备,忍不住和他倒起了苦水。
“唉,我们也不想,可是人手不足,总得有人来,抽签决定,倒霉的就是我们了。”他低下头,小声嘀咕着,“要是能快点找到卷草子就好了。”
“卷草子?”祈煌有些疑惑,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稀奇货,出门左转商行就能买到,还是头一次见需要自己出来寻找,“这......这应当能在务琅买到吧?”
“唉,务琅的卷草子早就被买完了......”那个金丹修士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这些不该对着一个外人说,他又止住了,抬起头匆匆向祈煌告别:“我们有要事在身,就先去忙了,对了,修明真人若是有空,无涯门随时欢迎。”
祈煌也拱手道:“好的,改日拜访,就此别过吧。”
等走出来老远了,祈煌才低声道:“恨情的药方上,似乎没有卷草子。”
“他们是在找替代物。”止彦伸了伸懒腰,蹲了起来,“毕竟明神草生长极为苛刻,当年只需要一根,琳君也在天堑里寻了一年多。”
“哦?你好像知道他们的药方。”
“那个救不了我,他们也不是想救我,别想了。”
“......哦。”
——
承天宗,奉剑峰。
朝歌自己收的两个弟子都被逐出去了,为免她心中芥蒂,问江给她分配了两个灵根都还算不错的小童。可是她却越发懒惰了,现在连指点都不指点,只是随手扔了本剑谱,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一天到晚基本没个清醒时间。长此以往,问江不得不把这两个小童又送去了其他长老门下,奉剑峰上除了她只余一些杂役,免得朝歌泡在垃圾堆里。
正在收拾酒坛的杂役一抬头,见是他,立马惶恐地低下头:“宗主。”
问江挥手让人退下了,他步入房中,很难找到一个落脚点,他便站在门口,有些怒其不争:“你是不是喝得越来越多了?”
朝歌动了动,她支起身子,转过头,见是问江,又躺了下去,没有回答。
问江再如何恼怒,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有事指望,他也放缓了语气:“今天下午的长老会,我有事安排,你还是来参加吧。”
朝歌睁开眼,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实在是不像一个门派长老该有的样子。她揉了揉前额,歪了歪头,看着问江忽地一笑:“师兄,炉鼎好用吗?”
问江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发难,他眼神飘向一边:“你也好歹收拾收拾自己。”
“炉鼎用多了,灵力也变杂了,你忙着虚与委蛇没时间凝练。”朝歌咬了咬大拇指,还有五分醉意,微微一笑,极具嘲讽,“怪不得我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味。”
“你!”问江顿时恼怒,可他也仅仅是怒目而视,过后还是一声深沉的叹息,拂袖而去,“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朝歌看着他离去,那双眼睛逐渐清明,到最后哪还有半分酒醉的样子。她低下头,看了看腰间别着的两个玉佩,一个还完好无损,但另一个已经碎得七零八落,只剩一点还在上面。
她的手指抚摸着碎掉的玉佩,眼神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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