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十分好笑，祈煌此生还没有过这种经历。他还没来得及被赐下一门婚事就流落民间，也没来得及邂逅命定之人便被带上了山，大好的青春年华，全部都用来翻墙逃下山还未果。直至后来想通了，一心一意修行，飞升之后走访四处，都没有过。
并不是没有人向他表达过爱意，甚至在他声名鹊起后表达爱意的不在少数。可惜他心里只装了那点墨水，万水千山走过也是孑然一身，就算有乌斐和良慈这两尊大佛在侧，他也从来只当他们胡言乱语，真不了心。
这还是头一回需要自己郑重考虑。他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会留下止彦，会答应止彦的条件，会带着止彦一同游历，会带着止彦东躲西藏，不知何时他将自己和止彦绑得这么紧。似乎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而他又确实对于止彦的亲吻毫无恶感，莫非，自己真的深爱着止彦而不自知？
祈煌严肃思考了整个晚上。
小天外天里并没有多少人，但是个个都是世外高人，起码是大乘，甚至更高，祈煌在这里倒还是落后了。
他出了院子，站在台阶前看着宫殿群，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广场上盘腿调息，然后各自开始一天的修行。他们明明都是修行很久的修士，生活方式却返璞归真，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安海的影响，毕竟祈煌这凡事都喜欢自己动手的习惯就是跟安海学来的。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一看，一群人中，良慈只着素衣，完美地融入了进去。他已经懒得去猜良慈在想什么了，也懒得管她这是要做什么。
“如何？你想留下来吗？”
安海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祈煌转过身，看着阔别许久的师父，他不急着作答，关于小天外天，他有太多疑问了。
他转过身，邀请安海一路同行到院里的小亭中落座，这才开口：“师父为何会留在这里？”
安海摇了摇头：“只是看破了，执着于飞升也没有尽头。”
“那师父可知道天外天？”
安海呵呵一笑：“你也想套师父的话？”
祈煌摸了摸头：“哪有，只是有些好奇。”
但想来这也不是个好说的话题，安海叹了口气，酝酿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们应当遇见了一个叫召星的人吧？”
还不是什么好人，祈煌点点头：“容泉城主，确实记得。”
“我和他一样，都是已经完成了一次轮回的人。”
“轮回？”
“可不是生死那个轮回。其实生死轮回只算得上是小轮回，这首尾相接的世界，才是大轮回。”说起这个，安海面带苦色，“只可惜我也是走了一遍才知晓的。重新回到凡间，我是不相信的，直至飞升上来依然是熟悉的地方，我才相信了。但你好像并不惊讶？”
祈煌垂下眼眸，他当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之前便有所猜测，只是没有确定。”
“知道了这种事情，确实不太好过那道心里的坎，于是疯的疯，傻的傻，我也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安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不过我在凡间的时候，便见过真龙了，也算是有点心理准备。”
祈煌有些惊讶：“师父与真龙认识？”
“一面之缘罢了，也谈不上多了解。”安海摇摇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来自天外天。”
“所以归根到底，这天外天究竟是什么？”
“轮回之外的地方。”安海肯定地告诉他，“无论是大轮回，还是小轮回。也是如此，我才会将此地名为小天外天，希望也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不再入这轮回了。”
止彦似乎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的觉，此时此刻身心舒畅，他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在交谈的师徒二人。只是安海看见他后，便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起身离开了。
祈煌刚刚还在讨论严肃的内容，突然对上止彦，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偏偏止彦坐了过来，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已经一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祈煌脱口便是：“我愿意与你结为道侣。”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止彦，不止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口无遮拦，他也有点期待止彦的答案。
止彦偏了偏头，有些奇怪：“我只是想问你反不反感我亲你。”
祈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因为良慈说，喜欢就亲亲。可我不喜欢她，所以我就亲了你。”
祈煌：“......”
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过人。他长长地“啊”了一声，尴尬得已经麻木了，除了这种尴尬以外，还有深深的失落感。也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所以你反感吗？”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孜孜不倦地追问。
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是否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举动？祈煌觉得是会的。明明那些个念头只是随着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同如风暴般刮过，偏偏他就抓住了，不仅抓住了，还实施了。
比如逃跑。
他跑了，没有回答就跑了，但是跑完就后悔了，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他不得不求助一下这里唯一的情感大师，然而大师在得知只是一个吻后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那也叫亲？”
祈煌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到底和他说过什么？什么喜欢就亲亲？”
良慈收起嘲讽笑容，心虚地望向别处，试图推卸责任：“这种骗小孩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信，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来勾你的。”
祈煌完全不信：“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吗？”
良慈故作伤心：“什么叫和我一样啊？真难过啊，我明明是这么贤良淑德又老实本分的忠厚人啊。”
然而某些时候真理确实如此。祈煌跑得太快了，没有来得及看见止彦在原地愣了好大一阵，然后他笑了，和所有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得意起来。
过后当事人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件事，那件事情只是一块石头砸进了深潭，初时是惊天动地，泛起涟漪后又渐渐平息。
止彦虽然已经不再需要梦泽香和人鱼脂，但是他现在依旧算不得完全复活，他的体温还是低于常人，胸口处也没有跳动，祈煌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是否需要焰心，也被他否认了。
“所以之前的时候，那些换进来的东西都没有激活，才需要珍宝续命，这次化龙才算都激活了？也不需要珍宝续命了？”
止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半阖着眼，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最近他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祈煌只是刚从安海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比较激动，兴冲冲地就跑来了，可是见到止彦现在这样子，他不由得又滋生了新的担忧。
止彦似乎就这么趴着睡着了，祈煌也不打扰他，他只是试探着放出几丝灵力，想去看看内里的情况，可是一探入经脉，他便被那奔涌的灵力给镇住了，这和之前那涓涓细流形成了鲜明对比，也难怪止彦总是觉得乏力，这颗裂纹明显的珠子根本没法承担起全身需要的庞大的灵力。
止彦醒来的时候，周围似乎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在这里小憩了一会儿，但是他抬起头，却看见祈煌脸色难看地坐在那里，见他醒了，才开口：“你睡了七天。”
七天？为什么还是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止彦这么想着，又觉得困意来袭，随时想要趴下去。
但是祈煌拉住了他：“你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吗？”
被人打扰睡眠是一件十分让人生气的事情，止彦也皱了眉：“让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祈煌也半步不让：“你不能再睡了。”
“你好烦啊。”止彦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他想挣脱祈煌抓着的手，嘴里还在嘟哝着，“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提前，你还不让我睡。”
因为我？祈煌一个不留神，止彦就又趴下了，而他因为这句话又心烦意乱了一整天。
“我本想先拿到离火，修补龙珠后再作打算的。”又这样躺了一整天，睡得半醒不醒的，止彦还是先交代了他原本的计划。
祈煌没想到他愿意主动修补龙珠，顿时有些惊讶：“你何时有这个想法的？”
“我什么时候都会有这种想法。”止彦的回答却有些奇怪，他揉了揉额头，有些烦恼，“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分裂成了好几块，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主张，有的一直吵着要合魂，有的要誓死捍卫玄天剑，有的又无比抵触合魂。”
他抬起头，忽地露出一丝苦笑：“本来这种争吵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把自己拖到神魂散尽，也不用吵了。可惜中途出了些变故，我若不想这么快就死，不想合也得合了。”
以往谈起这些，止彦都是能避则避，态度十分冷淡，但自从那次述说过后，他已经鲜少掩饰自己了，祈煌在高兴之余，也在考虑着其他的东西。
他重新提起了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我就说，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厌世之人。”
这一次止彦没有反问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我觉得啊——”祈煌拉长了声音，吊足了胃口，最后他大着胆子弹了弹止彦的脑门，“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少年意气的人还非得装深沉。”
止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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