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那些澎湃的灵力将好不容易聚拢的龙珠又给冲碎了，祈煌再三考虑，还是提出了主动帮止彦运转灵力。
他握着止彦的手腕，让那些灵力顺着命门进入他的经脉，用自己的灵府来运转周天，灵力在二人之间形成一个回环。
有人帮忙减轻负担，止彦也没有那么嗜睡了，至少还是能清醒那么几个时辰的。他刚醒转，看见两个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忽然说道：“这个像不像生时莲？”
祈煌坐在床边，正拿着一本经书解闷，闻言抬起头看向他。
止彦晃了晃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灵力在二人之间行成一个闭环。”
也就只有这点像了，生时莲毕竟是别人秘创的双修功法，绝不浪费一丝灵力，他们这个马马虎虎，不过漏点也好。
祈煌总觉得止彦有意无意地在说些暧昧的话，但是他没有证据，一定要试探多半也会像上次那样搞得尴尬收场。他面上沉静，故意忽略，转而问道：“这次只睡了八个时辰，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好。”止彦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只是觉得有些闷。”
祈煌闻言收起了经书，也放下了二郎腿：“想出去走走吗？”
小天外天毕竟也不是真的天外天，花草树木也没什么特殊的，唯一有些奇妙的是那道金光屏障似乎真的如安海所说，隔绝了外界，连灵力都隔绝了。
止彦站在小院门口，顺着台阶一路向下看去，有一种恍惚间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高峰的错觉。
“你和安海聊了些什么？”但也只是错觉，止彦收回目光，侧过头看向祈煌，“总觉得你心神不宁。”
在檀山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里，祈煌也没少看书，可他那书柜上大多是一些图鉴和说明志，鲜少会有经书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可是他今天手里拿的却是经书。
祈煌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疑问罢了。”
他刻意隐瞒，不想提及，止彦稍加思索，也大概能猜出来了。
“你也不用避着我，我已经想通了。”止彦伸出手，灵力在他的指引下顺着他的指尖而下，化作了一条白色的小龙，他将小龙送到祈煌面前，而后收回手，看着它随心所欲地游动，“还记得在落霞城吗？你对我说的话。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混沌物，越是逃避就越是无处可逃，倒不如坦坦荡荡一点。我也不管以前是谁，现在我就是止彦。”
灵力编织的东西终归只是一个虚壳，那条白色的小龙游着游着就逐渐消散了。
祈煌后知后觉地发觉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时没太明白你的意思，也只是随口说的。只是以往都是我对你讲些大道理，轮到我自己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止彦都主动关心了，他也不再端着，随后便接着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当你得知许多人穷其一生追寻的修行飞升是故意捏造出来的诱饵和陷阱，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一般，就算嘴上再怎么说不在意，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这是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迄今为止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鲜少有能稳住心神的，即使是和安海交谈，祈煌却依然觉得没有找到那个答案。可逃避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止彦却摇摇头：“不是，这不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更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荒唐主意。”
祈煌有些好奇地微抬起头。
但是要说起这个，却有些难以开头，止彦看向山下，伸手指了指河边那个转得不亦乐乎的水车：“水车因为什么而转？”
祈煌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毫不犹豫：“水流。”
“倘若没有水流呢？”
“......”
他本想说那就用不着水车了，但是显然这不会是答案，他想了想，接着道：“人力转动。”
“在这之前，生死轮回就相当于没有水的水车。”止彦收回手，“而各个世界是一条没有回头的河流。总有一天会从上游开始干涸。渐渐的，都将变成没有灵力的死地，所有的人都将集中在最高天，争夺仅剩的那点资源。”
“最高天还在的时候，也曾建立过等级有序的世界，那个时候，为了让生死轮回保持转动，无数大能舍生取义，用自己推动着轮回。”止彦抬起头，看着天空，好似真的看到了曾经的最高天，“但是这是一个存在折损的方法，灵力会逸散进缝隙里，新生的只会越来越虚弱，整个世界的最终走向就是全部归入虚无。”
“所以他们才会建立了这个大轮回，大轮回里流动的灵力会带动小轮回，二者相辅相成，足以维持数万年而不崩溃。”
“而那些传说的妖神，也基本上都殒命在这个浩大工程里了。幸运的是，最终还是成功了。”
祈煌当然知道任何事都有因有果，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的因会是这样。
“我带你去天外天吧。”止彦转过头，突然提议。
没有人知道天外天到底是什么地方，它被描述成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是恶意玩笑的创造者们的栖息地，也是许多得知真相后的修士执意要去的地方。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所谓天外天，却是世界以外的缝隙。
黑龙停留在了边缘，再往前一步它可就不能保证安全了。
祈煌扶住它的角，看着眼前这片荒芜的虚空，时空乱流在里面形成一道道罡风，如千万把利刃一同划过，足以将人撕成碎片。他看见了那庞大的墟蟒，无声无息地游荡，漆黑得照不进一点光亮。
“你应当已经见过了吧？”止彦用神识向他传达信息。
飞升之时，要跨越两个世界间的缝隙，他应当是见过的。祈煌也点点头，没有否认，他指了指那些庞大的生物：“一直想问，那到底是什么？”
止彦看了一眼：“那是神魂集合体，有修士的，也有妖神的。这种是大的，小的，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天堑中爬出来的妖魔浪潮。”
一提起这个，祈煌也一并问了：“他们为何会从天堑中爬出来？”
黑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甩了甩尾巴：“因为真龙离开了，它选择了自杀，没有人来清理这些东西，它们就会四处作乱，若是运气好，也许就能够到世界边缘，重新回到世界里。”
事到如今，祈煌也能理解了，所谓的世外桃源天外天，却是另一个战场。他忽然想起了止彦要岁宁和白发仙带回的朱雀尸骨，和他提到的墟蟒也有妖神元神，在漫长的岁月里，终日面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最终走向绝望和灭亡似乎已经是注定的结局了。
“真龙已经算是偷懒的一个了，他呆在世界里的时间比世界外更久。”止彦推断了一下那个一声不吭就跑去自杀的真龙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觉得难以揣测，“兴许只是活腻了。”
得知了天外天的真相，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止彦带着人向下，又回到了刚才的小院门口。
重归人世的感觉可太好了，止彦的语调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祈煌回过神来，看着他难得轻松的神色，那些多日以来堵在心口的烦闷似乎也被一扫而空，无论是飞升还是天外天，都变成了遥远之外的东西，他看见的只有眼前。
他露出舒缓的笑容，麻利地召出了江山卷：“这几日耽搁都快忘了，好不容易进来小天外天，我先记录一下。”
小天外天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气氛却不错，良慈好像真的被感化了一般，她没再吵着要看什么稀世珍宝和绝世美人，反而沉下心来，专心刻印符咒。但是祈煌一旦问起，她又开始东拉西扯嘻嘻哈哈了。
真龙坠陨之后，曾经最高天留下来的人几乎已经全部陨落了，天外天真正的名存实亡，可那些墟蟒却不会消失，如同之前那样的妖魔浪潮还会再次发生，安海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若再有那日，小天外天依然会出手。祈煌原本以为师父选择的是避世，但是现在看来，他不仅没有选择逃避，还担起了这份责任。
就连祈煌都有些动容，想要留在这里成为小天外天的一员。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得先处理外面的一大堆事。
虽然这样的生活很安稳，但他们不可能在小天外天呆一辈子。一是因为岁宁和白发仙去取的离火，二是因为和朝歌的一年之约，而且和承天宗那一堆恩恩怨怨，也不能一走了之。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祈煌来到了安海的面前，向他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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