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明照常去上班。
但罕见的是，钟姐和主管办公室的大门都大开着。
——这不对劲。
自少年时候养成的察言观色的习惯，江明几乎是立马察觉到了今天公司氛围的不对劲。他放下包，问一旁的同事：“主管和钟姐出去了？”
同事扭头点了点下巴，“都让老板给叫进去了。”
“糟糕，”江明脱口而出，“今天老板来得那么早，岂不是知道我踩点上班了？”
同事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怕什么，你可是最好用的牛马——性格好加班多要养家，开了谁也不能开了你呀，你可是我们部门的大动脉。”
江明把手搭在了键盘上，准备开始今天的搬砖。他并不关心领导们的调动，只要不是一拍脑袋想出些馊主意让自己来实现就好。他只想本本分分地混到退休。
中午的时候，钟姐和主管终于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虽然不知道具体谈了什么，但从钟姐轻快的高跟鞋声中，大家不能猜到这场仗获胜的是钟姐。
午饭的时候，一帮人凑在一起谈八卦。
钟心柔中午的时候已经出去了，主管和老板办公室的门紧锁，没有内鬼，正是吃瓜的好时机。
同事：“前几天销售那边不是谈下了一个大单吗，本来老板打算交给罗老虎的，谁知道钟姐这个时间点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想把这个项目抢过来。”
主管姓罗，是老板的远方亲戚，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在意他身份，但其实最爱拿这层身份狐假虎威，这才有了绰号罗老虎。
“也算不上抢吧，毕竟罗老虎也没有出什么力，至于最后这个项目给谁，还不是老板一句话的是。”
在钟心柔被调派到分公司之前，是他们这组的组长，干技术出身的，比起瞎指挥净会折腾人的罗老虎，他们宁愿是钟心柔。
对于这个项目最后给谁，江明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无论给谁，都不影响他的月薪。
“但是……”陈哥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江明下意识地护住饭碗。
陈哥的嘴角抽了抽，“没人想抢你的饭。”
江明油盐不进：“今天的饭是我老公做的。”
陈哥压低了声音，“我记得你老公就是SG的员工吧，你知不知道什么些……门路？”
陈哥搓了搓手指，俨然一副吃瓜的表情。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只能够被江明听见。江明性子沉闷，加上当初在办公室的风评不算好，因此大家伙虽然收到了江明的结婚喜糖，隐约知道和他结婚的是一个男人，但对象具体是谁，年纪如何，倒是一无所知，更何况工作了。
也只有陈哥自持着当初领人入门的师傅情分，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江明的老公是SG的员工。
但其实只是朋友之间闲聊的随口一问，实际上陈哲仁连杜君恒的名字都记不住，能记住SG，还是因为那是一家大企业，如果自己能跳槽进去，年薪起码得翻个两倍。
只是在得知杜君恒干的竟然是后端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变成了一言难尽。
这对夫夫不但都在互联网工作，干的活计还是一个比一个忙，这是什么程序猿相吸法则吗？
“我从来不问他这些事，”江明将碗里头的葱花挑出来，虽然他不喜欢吃葱花，但杜君恒总是说加点葱花提味更香，自己只能宠着：“你不觉得好不容易下班之后还谈工作十分晦气吗？”
陈哲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无比肯定地点头应和：“没错。”
打发走了还想问东问西的陈哥，江明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但一口饭菜下肚，却有几分食不下咽。
陈哥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自己。
江明开始反思自己，他好像对杜君恒了解得有些少？
许是因为平常上班都够他们忙得身心疲惫了，下班之后对待工作更加是提都不想提，以至于自己对待杜君恒的交际圈了解得少之又少。也没有听他提起过要好的同事，似乎也鲜少有饭局聚餐一类的。
这样……似乎不太正常？江明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杜君恒在公司里不会被排挤了吧？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尤其是杜君恒去SG好像还没两年，初来乍到，被前辈孤立再正常不过。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江明，以至于他今天几乎是归心似箭，刚过了七点钟，就偷偷打卡下班了。
在江明走后没多久，钟心柔终于从外头回来，此时办公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去楼下的商业街吃晚饭了，办公室里的人寥寥无几。
陈哲仁刚找到下饭的直播，拆开自己的，麦当当穷鬼套餐打算凑合一顿，抬头就看见钟心柔怒气冲冲地回来，忍不住多嘴一句，“咋了，业务不顺利？”
钟心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老板真的把这个项目谈下来了吗？我一下午跟个骡子似的被溜得团团转。”
“技术上的问题？”
“没，小明同学还是很专业的。”
“哼，我就猜到有小明的一份力，”陈哲仁大大地咬了一口汉堡，若有所思，“如果你能顺利搞定这单，是不是空出来主管的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钟心柔挑挑眉，“自然。”
陈哲仁笑了，“那我还是希望你能坐上那个位置。”
钟心柔笑眯眯地抱手臂靠在墙上，“所以陈老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陈哲仁慢悠悠地拿起可乐，“小明他老公是SG的员工，似乎职位还不低。当然，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我也只见过他老公一面，但他月收入可是有2.2个，如果不是高级人才，那就是拿了股份分工，总之级别不会低。”
“如果不是技术上面的问题，而是人情世故……说不定小明能够帮你一把。”
钟心柔垂下眉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今天江明下班还算早，比平常早了足足一个小时。
开门的时候家里一片漆黑，杜君恒还没有回来。
江明先在沙发上面瘫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冰箱走去，看看还剩下什么菜。又顺便给杜君恒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下班了？”
江明嘿嘿地傻笑了两声，声音真好听，“你明天午饭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都可以。”
“我做速冻垃圾食品你也吃？”
“只要你做的，都可以。”
听到这话，江明心里舒坦了，“那行。”
江明住的地方叫花园小区，不算市中心，但也不算郊区，算是工作和生活平衡较好的地带，医院商场地铁公园……该有的基础设施都有。
江明换好鞋，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也能是今天比较倒霉，不但没有过了九点半打折的特价肉类，身下的青菜看起来也不太新鲜的样子。
但好在，他早留了一手，杜君恒可是说过，吃速冻产品也可以。
江明从冷藏柜里头挑了一个鸡中翅还有牛肉丸，再加上家里冰箱剩下的几颗生菜，明天的午饭就搞定了。
回家的时候，杜君恒依旧没有回来。江明已经见怪不怪了，先将鸡翅清洗一下，调好酱料腌制，最后放进空气炸锅里面，生菜的话明天早上再起来炒，隔夜的青菜卖相不太好，自己可不能让杜君恒第二天打开盒饭的时候再同事面前丢了面子。
等搞定晚明天的午饭，又洗漱了，江明一个人大字型躺在大床上，难得地享受独自一人占领大床的时光，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直到半夜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其实也不算噩梦，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回忆。
江明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热汗，领口完全被汗水打湿。江明睁大着眼珠子盯着天花板，努力压制自己过分急促的喘息声。
怎么又梦见自己以前那些事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还是说……江明忽然记起中午看见的那条短信。
“这个月该你去看妈了。”
是了，是这个了。江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身侧的身影动了动，在江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搂紧了。
“杜君恒？”江明以为是自己吵醒他了。
身边的人并没有回应。
江明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的姿势，将自己几乎蜷缩进杜君恒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
——谁都可以，他只是不想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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