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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诘问

晏茴将那张图保存下来,还打印了一张出来贴在自己的床头。

从此,人生单调的颜色里,多了抹不容忽视的亮色。

顾言就是这样的人,他坦荡、阳光,于她而言,他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而眼前的顾言,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晏茴将房卡捏在手里,凝视他灯光下的剪影。

或许,是时光太残酷,总会改变一些东西,就连顾言也不能免俗。

又或者,是她自己太囿于执念,才让心中的他和现实的他产生了偏差。

她抿紧了唇,慢慢走向他。

他身上再没了那种干净清冽的味道。

晏茴心里莫名有些难过,总觉得,她的顾言,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又如此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你的房卡……”她出声,打破沉默,将房卡递过去。

顾言一顿,将烟头按灭在一旁矮几上的烟灰缸里,转身去接房卡。

晏茴垂眸,看到他两个指节间泛着的淡黄色,那时长时间抽烟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

视线偏过一旁的烟灰缸,里面已经躺满了四五颗烟头。

“时间不早了,我……”晏茴心头有些发紧,和他礼貌道别。

只是,她才走出几步远,又被他叫住。

“晏茴……”

或许因为夜太静,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

“不留下来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颗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她的眼睛蓦地睁大,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凝视站在原地的男人。

顾言在看到她目光的那一刹,唇畔那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猝然僵住。

从见面起,她在他面前就像只美丽又温顺的羔羊,也因此,她此刻带着些锋利的目光让他有些意外。

“我的意思是说……”顾言很适时地变换了说法,“要不要上去坐坐?”

上去坐坐。

深夜,

酒店,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不如去我房间坐坐。

晏茴早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她当然知道。

一整晚泡在喜悦里的心猛然被扯进冰湖里,刺骨的冷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没立刻说话,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凝视他。

夜,静得可怕。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顾言,即使她曾可耻地肖想过这般场景,她终究是高兴不起来。

“看来,我被拒绝了……”

还是顾言先开的口,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即使隔着夜,晏茴依旧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浮动的情绪,让她陌生。

“顾言,”晏茴很平静地唤他,“你还记得宁冉冉吗?”

“宁……冉冉?”他似乎对于她突然提起另一个名字有些意外。

“你和宁冉冉,有在一起吗?”

他难得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

在那本日记里,他看到过无数个“晏茴”,却不记得“宁冉冉”这个名字是否出现过。

心念急转间,终于寻出那么点蛛丝马迹。

他记得,在刚刚的同学会上,有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抓着他的衣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知道消息时,她比谁的反应都要大。

安慰她时,大家似乎就叫她“宁冉冉”。

即将被戳穿的慌乱一瞬被抚平,他又淡定下来,坦然回望着不远处突然变得尖锐的女孩,唇角带着几分玩味:“怎么?我该跟她在一起?”

晏茴攥紧了掌心。

至少她以为,他会跟她在一起的。

自从加上顾言的微信后,顾言经常在网络上找她聊天。

有时是教二东墙上的那片爬山虎,有时是刚刚睡得沉时做的一个梦,有时甚至可能是一道某个专业课上的难解的题……

他的电话曾将她从梦中叫醒,也曾是午夜失眠时的慰藉。

可现实生活中,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么大的改变。

围绕在他身边最久的,依然是那个叫做宁冉冉的如同小太阳般的姑娘。

就连晏茴也觉得,顾言这样的人,就该跟宁冉冉这样的姑娘在一起。

晏茴低低“嗯”了声。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这句反问,甚至,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来对他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顾言看着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扯出一丝讽笑。

晏茴很轻易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冷意。

她和他就这样站在酒店大厅的角落,那盏幽暗的灯将他们的影子安安静静地投射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即使是影子,都从未贴近过。

晏茴盯着影子,心头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

忽然,那个高大的影子动了。

顾言朝她逼近了两步,大理石的地面上,他和她紧紧挨在了一起,像是一对彼此相拥的恋人。

他微微低下头,盯着她,一字一顿:“晏茴,你到底有没有心?”

“什么?”她茫然看他,听不懂他的话。

他唇畔的讽意扩大,连眼角眉梢都泛着冷:“当年,我可没有邀请过宁冉冉到海城。”

见她依旧迷茫,他似乎气急了,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危险的气息猛然贴近:“怎么?忘了?”

晏茴有些被吓住了。

眼前的顾言同刚才路上时那个带着点散漫的顾言不同,黑夜如利刃撕开了他的伪装,他的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忍不住后退两步。

他的意思,顾言有邀请她到过海城吗?

回忆乍然浮现眼前。

大三某次专业课,老师布置了课程设计的专题,让同学们自成小组来完成。

那时候的晏茴和顾言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至少,是在网络上的。

放学的时候,顾言追上往食堂去的晏茴:“嘿!晏茴,咱们一组呀!”

正是放学时间,许许多多的同学从身旁经过,这让晏茴忍不住有些窘迫:“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顾言已经很习惯晏茴有些温吞又有些别扭的性格,恶作剧般扯了扯她的发尾,“我说宴学霸,你不要老是装作跟我不熟好吗?你成绩好,带带我,行不行?”

甜丝丝的情绪在心里一圈一圈地漾开,晏茴答应了他。

因为顾言的一句话,晏茴更加刻苦地学习,她想要在这次的小组作业中做到最好,就为了他的那句可能只是不经意的客套:“带带我。”

因为要经常和顾言一起做小组作业,他们现实中的接触自然就多了起来。

她会在上课前帮他占座位,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窘迫和不安;没课的时候,他们也会在无人的自习室坐在一张课桌讨论课题,他们有事也会赶在食堂没饭之前匆匆过去一起吃顿简简单单的饭。

但是,有顾言的地方,也必然有宁冉冉。

宁冉冉依旧很黏顾言,晏茴比之前有了更多的机会见到宁冉冉。

自然也看到了她每天专门去校外排队给他买的早餐,看到她无数次信手拈来的表白,看到她落落大方地将顾言拽出自习室。

她看到过太多次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

三人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某次,他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顾言去打饭的空挡,宁冉冉突然凑到晏茴身边问:“晏晏,我们应该算好朋友了吧?”

晏茴是个情感很疏离的人,跟任何人都不能做到很亲近,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朋友,只能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宁冉冉的可以接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端起汤碗小口喝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那你偷偷告诉我,”宁冉冉又凑近了些,眼睛瞥了瞥还在队尾排队的顾言,“你是不是也喜欢顾言?”

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隐秘被乍然刺破,浑身的血液都争先恐后地冲向面颊。

晏茴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掉了下来,无论怎样克制都平复不下来。

不远处的顾言扭头看过来,干脆跑了回来:“怎么了?”

晏茴猛地摇头,想说没事,只是呛到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言拧眉,轻轻帮她顺着后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而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宁冉冉此刻只安安静静地坐着,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人。

这个问题晏茴没办法回答,宁冉冉也没再问过,她们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课题要结束的时候,顾言递给晏茴一只优盘:“宴学霸,劳烦你把咱们最近的数据资料拷贝进去吧!明天我直接交给老师。”

“好。”晏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优盘。

小小的一只红色优盘,尾端却挂着一个俏皮的铃铛挂件。

晏茴眨了眨眼,想到什么,心脏像猛然间被许多针刺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也喜欢这种小挂件啊?”

顾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只是很无奈地摇头:“我不喜欢,可能是谁一时兴起挂上去的,我也懒得再取下来……”

可晏茴却清楚地记得,她在宁冉冉的背包上见到过一模一样的铃铛挂件。

他不喜欢,却可以容忍她的胡闹。

这样的容忍代表着什么,晏茴不敢多想。

宁冉冉喜欢顾言,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顾言喜欢宁冉冉,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不久后,这个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还是某次宿舍夜谈会时,舍友们聊起了顾言和宁冉冉的八卦。

“我也是听他们男生宿舍传的啦,具体的,我也没亲耳听到。”

“说顾言亲口说的,公平地讲,宁冉冉会是个不错的女朋友。”

“哦……”

舍友们的笑闹起哄声,晏茴再也听不见了。

只有那句“不错的女朋友。”

之后的日子,晏茴很少去再去教二的教室了,也不再喜欢在人群里搜寻他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觊觎别人宝贝的卑劣的小偷,她很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宁冉冉依旧叽叽喳喳缠在顾言身边,而晏茴,将视线从窗子的位置收回,低头看书时,黑色的字迹被水渍洇成一圈圈墨黑的痕迹。

一直到毕业,晏茴都和顾言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没那么疏离,却也没有比寻常同班同学亲密多少。

她犹记得毕业分别那天,同以往的任何一场毕业分别并无什么不同。他们挤在嬉闹的人群中,拍了毕业照,吃了散伙饭,按部就班地走完了青春该有的流程。

甚至于,毕业照里,她和他的站位都在两个极端,吃饭时,她握紧的酒杯都没能碰到他的边缘,就连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都是晏茴从同学上传的那些照片里,找到的唯一一张和他的同框。

一声“再见”,她亲眼目送他坐上开往高铁站的出租车。

她想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可那句话被梗在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青春的句号,是出租车扬长而去时扬起的微尘。

回忆中,他们的分别是那么的平平无奇,晏茴搜肠刮肚,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顾言邀请她去海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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