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茴在面前这个男人满是怨怼的目光里慌了神。
“晏茴……”那人逼她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被封锁在逼仄的黑暗空间里。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
他倾下身子,鼻息近在咫尺。
这是午夜梦回时,她曾很多次梦到过的场景,触手可及的月光就在眼前。
甚至,距离近到,她可以看清楚他每一根睫毛。
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
微笑的他、出神的他、紧张的他、无奈的他……
回忆里的无数张他的脸在此刻重叠,拼出相似的形状,却不是眼前的人。
他已经凑过来,鼻尖扫过她的发:“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们曾经许过的诺言,你都不记得了吗?”
随着带着蛊惑的话入耳,气息已经无限接近,那双薄唇就要贴过来。
眼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一切……可这一刻,她只感受到愤怒,一种不能自控的愤怒。
她奋力推开眼前人,来不及多想,一个清脆的耳光便甩了出去。
夜很静,让那声音格外响亮,连前台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男人有一瞬的惊讶,直到瘦弱的姑娘狂奔出去,逃离了他的视线,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伸手蹭了蹭脸颊,似乎混不在意,只是失神地望向远方。
晏茴一路奔出酒店,深秋的风吹透了夜,也带走了她几乎所有的体温。
她只能不停地跑,心脏翻江倒海地难受,那难受似乎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被她忽略了的很久的地方。
心像被某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很疼。
一口气跑回家,晏茴急切地蹬掉鞋子,冲进卧室,从衣柜最上层捧出一只小小的储物箱。
那只箱子很小很小,就像顾言留给她的回忆,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那里面有一只小小的润喉糖的铁盒子。
是那次期末课程设计时,她生了病,嗓子嘶哑得难受。她怕传染给他,一起做课题的时候,连咳嗽都捂紧了嘴巴小心翼翼的。
顾言当时没说什么,只是下午再来的时候,顺手将一盒润喉糖放在了她的桌上,没多说一句话。
那只铁盒晏茴保存到了现在,盒子里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她从同学群里下载下来,他和她唯一的合照,尽管这张照片并不是她的专属。
盒子下面是一本同学录。
这就是她所拥有的,关于他的全部了。
毕业的时候,大家都相互写同学录留念。晏茴认识的人不多,同学录也只有薄薄的十来页。
翻开,第一页就是顾言的名字。
他的话并不多,但却是独属于她的。
他还在她的同学录里夹了一张他自己的照片。他穿着白色衬衫坐在沙滩上,背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晏茴盯着那照片看了会儿,翻过照片的背面,是一句手写的英文:
And the word thought I'd had it all
But I was waiting for you
那是席琳迪翁的《a new day has come》里的一句歌词,顾言不止一次跟她提到过,他很喜欢那首歌。
所以,他在照片背面写下的这句歌词,晏茴从未往旁的地方想过。
她盯着那熟悉的字迹。
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
“晏茴,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可没有邀请过宁冉冉到海城。”
如果,那句歌词是他的弦外之音的话,如果他也……
晏茴终于坐在地上,环抱着膝盖,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怪自己的愚笨,怪自己的怯懦,怪生**多想的自己怎么就没在这张照片上多想一想……
她就让它这样,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孤独地躺了两年。
这两年间,晏茴和顾言之间也不是没有过联系。
很偶尔的,顾言也会给晏茴发微信,分享最近看到的有趣的事,也曾经给她打过电话。
晏茴记得,顾言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问的是他们专业课的问题。她以为他是工作上遇到了困扰,她以为他应该已经在海城安顿下来。
有体面的工作,有很好的女朋友。
他的世界再也不需要那个可有可无的她,那个无足轻重的晏茴。
他没再提过那张照片。
她也没问过。
晏茴怔怔坐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她便出了门。
尽管心里有所猜测,她该去找那人问清楚。
路过江大门口的时候,晏茴意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晨曦初微,她安静地站在林荫道旁,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比两年前沉稳了不少。
“宁冉冉?”
那人听到晏茴的声音,怅然回头,眼睛在看清她的脸时闪了闪。
晏茴同样看到了她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还有眼睛下那团乌青。
她哭过,这很明显。
“你怎么了?”那猜测在她心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头,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冉冉听到这句话,嘴巴瘪了瘪,风一样扑过来抱住晏茴,嚎啕大哭起来。
她似乎占了一夜,带着刺骨的冷,将晏茴一同裹挟进去。
告别了宁冉冉,晏茴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也想了他无数遍。
无意识地踢到人行道松动翘起的砖角,她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衣摆沾上了灰,掌心也磕破了皮,可她不觉得疼,似乎也感受不到路过的行人诧异的目光,茫然地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到了酒店楼下,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很快,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慵懒的,甚至还带了几分调侃:“怎么这么早过来?”
晏茴想喊他,喉间哽了哽,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你上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晏茴挤出两个字,挂断了电话,抬脚往里走。
房门虚掩着,似乎房间的主人预料到她的到来。
晏茴推门走进去,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半开着,光线有些昏暗。
男人只披了件白衬衣,胸口半敞着,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眼中闪着戏谑:“过来坐。”
晏茴抿了抿唇,依言坐了过去。
在男人刻意制造的狭窄空间里,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人的嗅觉真的是个很精密玄妙的东西,它能精准地分辨出不同的人身上所散发的气味,不论这个人有没有换过不同品牌的沐浴露、洗发水,还是喷了香水,那个专属于他的味道总是不变的。
晏茴身边的人中,妈妈的味道是让她窒息压迫的冷风,弟弟的味道是甜腻没有营养的冰激凌,而顾言,是春日蓬勃的绿色,是雨后初新的空气。
“你不是他。”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十足肯定的陈述句。
她早该想到,眼前的人不是顾言,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顾言呢?
男人身上那股慵懒散漫仿佛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凝固。
他怔了片刻,缓缓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地去拿茶几上的烟。
“不介意抽根烟吧?”
晏茴没说话,但也没阻止。
随着啪嗒一声响,浓烈的烟草味迅速填满了晏茴的鼻腔。她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可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他的谁?”
心口的位置一时似烈焰灼烫,一会儿又似寒冰。
沉默许久,男人再开口时,声音嘶哑:“我叫顾洵。”
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他。。。”晏茴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喉咙里却似扎了根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问与不问似乎也没有很大区别了,一切的问题都在此刻变得合理。
怪不得她问他过得好不好时,他说:“我想,应该挺好的吧!”
怪不得他说,去看看你说的那条路。
这是他第一次来江城,他根本就不熟悉江城,他是因为顾言才来的江城。
刚才,双眼通红的宁冉冉抱着她,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她的脖颈,那温度比冬日的冰还要冷。
她说:“晏晏,你怎么才来啊?”
她说:“晏晏,他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去找他?”
“他呢?他为什么不来。”
晏茴几乎花光了浑身的力气,才有勇气问出这句话,可那话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每个音节,颤抖得几乎就要碎掉了。
“他啊,”顾洵冷笑一声,“晏茴,你不觉得,你这话问得晚了些吗?”
顾洵不加掩饰,带着对她十足的恨意。
指间的香烟燃尽,烫了顾洵的手,他猛地一痛:“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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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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