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喧嚣、对峙、谈判,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声音模糊,影像扭曲。在沐阳的感知领域里,那些都退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当墨渊以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介入,以金钱为刃,轻易瓦解了血屠那看似凶悍的攻势时,沐阳便彻底收回了投注其上的、哪怕一丝的注意力。
血屠的退却,宾客们劫后余生般的低语,玖璃与墨渊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这一切,都如同尘埃般,被他从意识的层面拂去。
他的世界,在收敛鬼气、雅间重归死寂的刹那,便急剧地收缩、聚焦。
最终,定格在意识深处,那处隐秘庭院中,安静躺在床榻上的身影——菩然。
沐阳闭上眼。并非休憩,而是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通道关闭到最低,如同幽深的潭水敛去所有涟漪,只留下最核心的映照。
他的“视线”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看”到了那间朴素的客房。
菩然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安静得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月白的袈裟在简陋的床铺上铺开,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几乎没有血色。长长的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他的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显示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却也摇曳得令人心揪。
忘尘师太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楔子,再次钉入他的脑海:
“七七四十九日……”
“心甘情愿的纯净生机……”
时间在流逝,每一分,每一秒。而他,手握九幽还魂草与七彩涅槃莲子这两样足以让六界大能动容的奇珍,却卡在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上。
他的目光落在菩然腕间,那里空无一物,但他仿佛能看到那条无形的、连接着他们彼此的因果之线。
千年前,是萧景兮纨绔笑容下的默默跟随;千年后,是菩然佛子悲悯眼眸中的决绝一撞。
一种陌生的、焦躁的情绪,如同地底暗流,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涌动。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以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阻碍。
复仇之路,虽漫长久远,但目标明确,手段直接。可如今……
救治菩然,像是一场精密的、他却不擅长的仪式。他空有毁灭性的力量,却无法创造那一缕至关重要的“生机”。他甚至无法确定,该如何去“获取”一份“心甘情愿”。
强行掠夺?他脑海中闪过玖璃那隐藏的木灵之体。若他愿意,至少有数种方法可以强行抽取其本源生机。但后果呢?且不说那生机是否还能保持“纯净”,一旦如此,他与这人间最后一点脆弱的“合作”关系将彻底崩坏,墨渊的承诺会成为笑话,随之而来的麻烦只会更多,更会耽误救治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菩然安静的面容。若菩然醒来,知晓他的生机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换取,以他那迂腐的佛心,会如何?
沐阳几乎能想象出菩然那双总是带着复杂情绪看着他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失望与……排斥。
这个想象中的画面,让沐阳心底那暗流的涌动更加剧烈了几分,带来一种近乎……刺痛的感觉。
他厌恶这种感觉。
他的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触须,小心翼翼地环绕在沉睡的菩然周围。并非探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与……维系。
他能感受到菩然体内那微弱的佛力与残留的魔性在缓慢冲突,如同冰与火在极小的空间内拉锯,不断消耗着他本就微弱的生机。
七彩涅槃莲子的佛性能量或许能调和,但前提是,必须有强大的生机作为载体和护盾。
他的鬼气,至阴至寒,与生机背道而驰,无法直接输送给菩然。但他可以做别的。
他调动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幽冥本源之力,并非注入菩然体内,而是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极细的网,轻轻笼罩在菩然身体的表面。
这张网没有任何攻击性,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隔绝。
隔绝外界一切可能存在的、微弱的邪气、杂念、乃至过于喧嚣的生灵气息对菩然脆弱神魂的侵扰。如同为风中残烛,罩上了一个透明的、坚不可摧的灯罩。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极致的温柔。一种源自毁灭本源的、矛盾的守护。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菩然脸上。那张脸,褪去了身为佛子时的悲悯与疏离,也褪去了身为萧景兮时的张扬与不羁,只剩下纯粹的、毫无防备的宁静。
沐阳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镇北王府小王爷,萧景兮还是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时,他们曾偷溜出府,躺在郊外的草坡上看星星。
萧景兮嘴里叼着草根,含糊地说:“沐阳,要是哪天我死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好像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骂了句“胡说八道”。
千年轮回,身份变幻。他没死,萧景兮却成了菩然,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
而他……
沐阳缓缓睁开现实中的眼睛,血色的眼眸深处,是化不开的浓稠的暗。
他不会哭。
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回来。
楼下的风波似乎已经平息,玖璃和墨渊想必已经控制了局面。
沐阳站起身,无形的压力自然弥散。
他需要主动了。
不能再仅仅依靠玖璃的调查,也不能再被动地等待。
关于“心甘情愿的纯净生机”,他需要和那位“财神”,好好谈一谈了。
以鬼王沐阳的方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