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缕幽冥本源气交给墨渊，敲定追寻“鲛人泪晶”之事后，沐阳并未在那充斥着算计气息的静室久留。
他的身影融入阴影，下一刻，已出现在临渊城熙攘人群的边缘，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幽灵，向着城南那处隐秘庭院的方向行去。
他的神识始终维持着一种极致的敏锐，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核心的指针永远指向庭院中那个沉睡的灵魂。然而，周遭的一切，也如同水面的倒影，清晰地映照在他意识的深处。
就在他即将转入通往庭院的那条僻静小巷时，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不远处运河码头上，两个与这烟火人间格格不入的气息——正是之前曾在望海楼顶出现过的汐族姐弟。
那高挑的汐族女子正凭栏而立，望着浑浊的河水，对身旁沉默的健硕男子低语，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如同海浪拍打礁石：
“……不会错。那死寂的气息，与‘深渊’有关。族老预言中的‘变数’，已然降临。”
男子声音沉闷：“姐姐，我们要接触他吗？太危险。”
女子指尖那枚不断滴落水珠的珍珠泛着微光：“等待。预言还说，‘生机藏于死地，因果系于红颜’。且看这盘棋，如何落子。”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沐阳听取。‘深渊’、‘变数’、‘红颜’……这些词汇让他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些海外遗族，似乎知道些关于古神“寂”，甚至可能关于他的事情。他们口中的‘红颜’，是指玖璃？还是……
他暂时按捺下探究的念头。这些汐族，目前只是旁观者，尚未构成直接威胁。他的首要目标，依旧是菩然。
他的脚步停在庭院门外。并非因为阵法阻隔，而是因为院内，多了一道他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气息——
玖璃。
她来了。
就在他离开“云水谣”，与墨渊交易的这短暂时间里，她竟然主动来到了这里。
沐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庭院角落最浓重的阴影里，如同真正融入了环境。他没有立刻现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他想知道，这位“财神”，在得知了“鲛人泪晶”的线索后，独自前来，意欲何为。
庭院中，阿婆似乎对玖璃的到来习以为常，指了指客房的方向，便继续坐在井边缝补衣物。
玖璃站在客房门外，并未立刻进去。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沐阳的“视线”穿透门板，清晰地“看”到室内。
菩然依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盏。
玖璃走到床边，停下脚步。她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昏迷的菩然。
她脸上那副精明的、职业化的笑容面具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的神情。
沐阳能感觉到，她体内的木灵生机，因这近距离的接触，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春蚕吐丝般的共鸣，试图向着菩然的方向流淌，却又被她强行压制住。
她看了很久，久到庭院里的风都仿佛停滞。
然后，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昏迷的人听：
“你就是菩然……就是那个让他……变成这样的人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那样的人，为了你，竟然会……”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沐阳那冰冷外壳下，对怀中人近乎偏执的守护。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一下菩然的额头，确认他的状况，但指尖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她想起了沐阳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自己那如同珍宝又如同诅咒的木灵之体。
“我不能……”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至少……不能这样……”
就在这时，沐阳感知到，客房那扇对着后院小巷的窗户之外，多了一道气息。
一道平和、沧桑，带着风尘与坚韧的气息。
是那个苦行头陀。
他不知道何时来到了窗外，并未窥探，只是静静地盘坐在巷子的阴影里，如同早已与青石板融为一体。
他闭着双眼，手中乌木念珠缓缓捻动，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在诵念着什么经文。那经文无声，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这片被沐阳鬼气无形笼罩的区域，让那股死寂的冰冷，似乎都淡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沐阳的血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这头陀……他诵经的对象，似乎是客房内的菩然？他能感知到菩然的状态？
玖璃显然也察觉到了窗外那不同寻常的、令人心安的平和气息。她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窗户方向，又看了看床上的菩然，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
屋内，是昏迷的佛子，和心思各异的她。
窗外，是神秘诵经的头陀。
阴影中，是冷眼旁观的鬼王。
这一刻，这方小小的庭院，仿佛成了汇聚了因果、**、守护与探寻的微妙节点。
玖璃似乎下定了决心。她不再看菩然，转身，准备离开客房。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知道沐阳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可能正在看着她。她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声音清晰地开口，既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那可能存在的倾听者宣告：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我也知道，那东西……我有。”
“但想要，就拿等价的东西来换。”
“我们……谈谈？”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阴影中，沐阳缓缓显露出身形。玄衣墨发，血瞳如冰，他站在庭院中央，看着刚刚走出客房的玖璃，看着窗外那依旧闭目诵经的头陀，最后，目光越过玖璃，落在客房内那沉睡的身影上。
“可以。”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谈判，开始了。
而筹码，是生机，是过往，也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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