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当菩然勉强喝完半碗清粥，试图运转微弱的佛力调理内息时，脸色骤然一白，闷哼一声，唇角竟逸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
那强行压下的佛魔冲突，因他意识的清醒和运功的尝试，再次蠢蠢欲动。
几乎在他身体晃动的同一瞬间，老槐树下的阴影如同被狂风吹拂般剧烈扭曲了一下！一道玄色身影快得超出视觉捕捉的极限，瞬间出现在菩然身边，冰冷的手掌已然抵住了他的后心。
精纯却阴寒的鬼气，如同最细腻的网，小心翼翼地探入，并非滋养，而是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强行将那躁动的佛力与魔性再次压制、分隔开来。
过程霸道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也精准地避开了对菩然脆弱经脉的进一步伤害。
菩然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量涌入，瞬间冻结了体内翻腾的气血，那撕裂般的痛楚随之平息。他抬起头，对上沐阳近在咫尺的血瞳。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冷的、专注于解决问题的漠然。
“我……” 菩然想开口，却被沐阳打断。
“别动。” 沐阳的声音依旧冰冷，收回手掌，仿佛刚才那迅如闪电的援手只是幻觉。他血色的眼眸扫过菩然苍白的脸和唇角的血渍，最终落在他试图运转功法的指尖，“不想死，就安分些。”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带着训斥。但菩然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关心则乱”的焦躁？他垂下眼帘，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沐阳不再看他，转身欲再次隐入阴影。
就在这时——
“啾——”
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穿透云层，自九天之上传来。那声音并非凡鸟，带着纯净的灵性与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沐阳和菩然同时抬头。
只见一只羽翼华美、周身流淌着七彩光晕的青鸾神鸟，正盘旋在庭院上空，锐利的目光锁定下方。在它背上，隐约可见一位身着霓裳羽衣、面容笼罩在仙光之中的女仙，她手中持着一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玉旨。
是天界来使！
青鸾清鸣三声，盘旋三周，却并未落下，也未开口传达任何旨意。
那女仙的目光，先是落在沐阳身上，带着深深的忌惮与审视，随后又看向菩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似是惋惜，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玉旨轻轻一抛。那玉旨并未落下，而是在空中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不见。做完这一切，青鸾振翅，载着女仙，化作一道七彩流光，瞬息间消失在天际。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
但这无声的降临与离去，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菩然眉头微蹙：“天庭……这是何意？” 是警告？是观望？还是另有所图？
沐阳血瞳中寒意更盛。他自然认得，那是西王母座下的青鸾使者。如此做派，无非是表明天庭已知晓此地变故，已知晓菩然苏醒，暂不介入，但……时刻关注。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也是一种等待，等待他沐阳下一步的动作，或者等待某个他们期待的时机。
“苍蝇而已。” 沐阳冷哼一声，并未将这天界使者的警告放在眼里。但他心中清楚，时间的紧迫性又增加了一分。天庭的耐心是有限的，海外汐族那边情况不明，菩然的伤势不容乐观……
他不能再等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菩然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清楚。
“你的伤，根源在于佛魔冲突，本源亏损。” 沐阳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寻常药物无用。需‘鲛人泪晶’或至纯木灵本源，调和稳固。”
他终于将救治的核心关键，明确地摆在了菩然面前。不再仅仅是“活下去”的命令，而是给出了方向和选择。
菩然心神一震。鲛人泪晶？木灵本源？前者缥缈难寻，后者……他立刻想到了玖璃，想到了那道唤醒他的温暖生机。难道沐阳与玖璃的牵扯，竟是因为……
他看着沐阳那双不容置疑的血瞳，忽然明白了对方告知他这些的用意。这不仅是在陈述事实，更是一种……将他拉入这盘棋局的姿态。他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接受守护的对象，他需要知道自己的处境，甚至……需要参与抉择。
“我……” 菩然张了张嘴，想问沐阳打算如何选择，想问玖璃现在何处，是否安全。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沐阳却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他深深地看了菩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菩然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有决绝，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沐阳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嘱托？
“待着。”
依旧是命令式的两个字。话音未落，沐阳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散在庭院之中，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去了哪里？
是去追寻那海外仙山的踪迹？还是去处理因玖璃离开、墨渊接管产业而可能引发的临渊城新动荡？抑或是……去面对那些因他之前气势爆发而必然招来的、隐藏在各处的敌人？
菩然独自站在晨光中，望着沐阳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身体的虚弱和体内的隐患让他感到无力，但沐阳留下的信息和那复杂的眼神，又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仅仅沉浸在自身的佛魔挣扎与情感纠葛中。
天界窥伺，海外莫测，人间纷扰，自身危殆……
而沐阳，已再次孤身踏入这重重迷雾与杀机之中。
他缓缓握紧了苍白的拳头。
活下去……
不仅仅是遵从沐阳的命令。
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理清这千年的因果，需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只是被守护的一方。
他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回客房。
盘膝坐下，不再强行运转容易引发冲突的佛力，而是开始以内视之法，仔细探查自身那混乱不堪的识海与气海，试图找到一丝，能在绝境中掌控自身命运的契机。
庭院外，风云汇聚。
庭院内，一颗沉寂了千年的佛心，于困境中，开始悄然孕育着未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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