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隔壁隔间,白宛绾就感觉到一道视线向自己看来。
抬眸看去,一个衣着华美气质高贵的女子坐在那里,一个金制镂空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透过面具能看到她脸如银盘,杏眼桃腮、肤如凝脂,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只一眼,白宛绾就知道此女身份地位很高,她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仿,但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从容不迫,久居上位的威严感自然而然的带了出来。
“雯儿,看坐。”
身后引她过来的侍女请白宛绾坐下。
“方才外面那出闹剧真是贻笑大方,我听了本有些生气。但这纱帘不隔声音,倒叫我听到了你的见解,觉得颇为有趣,故请你过来一叙,不知你怎样称呼”,此女单手支颐,水葱般的手指微微翘着,原本的端庄贵气中流露出一些俏皮可爱。
白宛绾愣了愣,自从穿越以来,并无人问过她的姓名,尝百草自不用说,他认为自己不会实话实说,何况他对组织有一些了解,知道即使问了出来,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白宛绾想了想,还是得拟个马甲,平时行走也方便,而且对方明显不想表明身份,自报家门,福祸难知,还是瞒上一瞒为好。
白宛绾微微颔首道:“小女不才,瞒着家中来此游玩,你唤我清婉便好。”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是个好名字” 。
啊,古代美人们真是有才,我只是借用一下清黛的名字罢了,万一查证起来也好有个来处。
贵女慵懒的倚靠进椅子里,再次开口道:“你刚才说吕氏当政建树颇多,并不比男子逊色,我觉得你说的很好。然史书对她的政绩颇有赞誉,但世人愚昧,多认为吕后残忍弑杀,分封诸吕使汉室陷入动荡,你又如何看?”
白宛绾想了想回道:“我认为君主治国只要还利于民,百姓生活不再流离失所,可以自力更生,就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至于残忍弑杀,没有哪位国君是在位期间不杀一人的,即使许多青史留名的圣贤,手下的亡魂也何其多。不可单用这一条来做判定。”
白宛绾顿了顿,看对方并无反应,又说道:“正如刚才厅中之人,单听其言,可谓句句肺腑,端的是逆耳忠言。但结合前言,说道近年大力推行科举考试,取消聘任官员的门第隔阂,选贤举能。小女以为,此政并无不妥。他同行之人唤他李兄,衣饰服制也颇为讲究,想必这人也是个皇亲国戚。他自认没从新政中得到什么便宜,还吃了大亏。故不满天后打压贵族,任用寒门,伤及了自己的利益,而有此大逆不道之举。”
听到这里,对面的贵女终于轻轻笑了笑。
“你猜的不错,刚才那位是鄱阳郡王的儿子。鄱阳郡王的母亲是庶人萧氏,素与天后不睦,他父亲去年贪污获罪,安置于岳州。这位大郎月初刚到京城,代父接受训诫,听说每天来这里买醉。今日更是口出悖逆之言,然其行虽狂妄,这些话却是许多李氏宗亲深以为然的。他们认为自己被排挤疏远,皆因天后非李姓,又是女子。殊不知许多李氏宗亲目无法度、欺凌官民,屡遭弹劾。涪陵郡王李愔早年因这些原因贬为了庶人,后虽起复,但屡教不改,今年二月已秘密处死了。”说罢,看着白宛绾瞪大的眼睛,贵女狡黠的笑了笑。
看够了白宛绾脸上几经变幻的神色,她才继续说道:“如今天后临朝执政,守旧派这些年来持续攻讦。就比如那人所说的上官家,正是前宰相上官仪,天后对他委以重任,他却鼓动天皇陛下拟写诏书欲以罢黜。只不过没过多久,就因谋反被定了死罪。今年新政一出,这件事就总被翻出来,说天后嫉贤妒能,开放科举并非真心,只是为了排除异己,为自己招揽爪牙。让人颇为头疼。”贵女抿起了嘴,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敲击着桌面,好像美丽的少女真的在为此烦恼。
上官……这不是巧了么?
“这……小女不才。倒真有一计,可解眼下困局。不过,如公主认为此举可行,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
长久的沉默,直到白宛绾手心冒汗,觉得自己真是步子迈大要翻车的时候,一连串洪亮的笑声打破了死寂。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哈哈哈……你要是说的出来……本宫就允了你的请求。”
白宛绾偷偷吸了一口气,刚才好像在万米悬崖上走了一截钢丝,心脏直到此时还砰砰乱跳。
她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听闻上官家男子具已处斩,但仍有女眷罚没掖庭。”
见对面公主殿下微微颔首,便接着道:“天后陛下不仅任用寒门,在宫内还任用许多女官。如若掖庭之中,有一位身负奇才的女子,恰好被天后赏识。却发现其祖上乃是上官仪,可天后仍不计前嫌,带在身边培养。天后胸怀如汪洋大海,罪臣之后尚且如此,遑论天下有识之士。”
语毕,白宛绾静静等待,历史上上官仪的孙女可是武则天最忠诚的左膀右臂,她背负血海深仇却投入敌营的事迹一直被人议论纷纷,她和武则天的选择都令人好奇。不过,如果是在这种背景下,武则天选择她也是顺理成章的。
如今,这现代人有历史金手指的甜头也是让自己尝到了。
“呵,这倒是有趣,不说是否真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即使找到了,她又是否会配合。……罢了,你献了一计,如何用就看我们的了。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哇……成了。不愧是武则天的掌上明珠,大唐最有权势的公主——太平公主,果然叫太平的都是大好人,呜呜呜。
白宛绾激动一瞬,想到要开口要钱,又有些脸红起来,撑着面皮道:“刚才听闻这里的伙计聊起隔壁的醉仙楼,说是京城之中无出其右,今天又是举办遮面歌舞宴会的日子……小女平日最喜这热闹新鲜的事物,但财力不足,身份有限,知其门而不得入。恐怕以后每每思之,都要抓耳挠腮一番。故斗胆请公主带小女一同入场,长长见识。”
“往日里求我赏赐的,不是金银财宝,就是功名利禄。你倒是与平常人不同,只喜欢玩乐,我现在倒是相信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叫雯儿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两句,雯儿便退出去了。
“本来我一会儿在这儿还有好玩的‘节目’要看的,既如此,我就安排到醉仙楼吧,说不定更是有趣。采月,走吧。”
“是,公主”,一直站在太平公主身后的侍女引着白宛绾向茶馆后门的车驾走去。
茶馆后门放着一架八人抬的轿撵,轿身为紫色,装饰以红色的锦缎做帷幔,还有金银丝线装饰其上。除此之外还有六七辆宽敞的牛车,车旁列队站着二十几人的护卫和七八名宫女,一行人神色肃穆恭谨,落针可闻。让白宛绾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家威严,公主微服私访都是如此规格。
待跟随采月乘上公主的随行车队,白宛绾依旧有晕乎乎的感觉。
果然,人不能轻易作死,再来一次她估计没有这个胆子了。
——
公主的檐子停靠的位置是一间水榭,应是专门给贵族宾客停车换衣的地方。
进了水榭,采月吩咐侍应拿了一身色彩明亮的窄袖高腰襦裙给白宛绾,重新挽了个交心髻,并拿给她一个银质面具附面。
白宛绾收拾完毕,在厅中等待太平公主更衣,水榭中用轻纱装饰,家具、器皿都极尽奢华,可见醉仙楼实力非常。
随着一阵珠翠声响,换了一身绸制高腰襦裙搭配大袖罗衫,挽着簪花惊鸿髻,珠钗玉簪缀了满头的太平公主走了出来。柳叶细眉、明眸皓齿,让白宛绾马上联想到了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真是美极贵极。
太平公主拿过一个镶满各色宝石的金色面具,带着一众随行上了船。
是的,水榭边上是一个人工湖,醉仙楼就在这湖的中央,一栋主楼五层高,东西阁各三层,主楼一层有一条栈道与岸边相连,东西阁每层均有回廊与主楼相接。
VIP客户显然都是走水路进楼,栈道则是留作购买普通门票的人群,由侍应核验身份,发放一漆制面具,造型各异。
这时天色尚早,湖上行驶的船只还不多,船上挂满了做工精巧的灯笼,等天色暗下,应是湖上一道靓丽的美景。
船行至东边楼阁,一行人方下船上楼。
消失许久的雯儿已在东阁门口等待,向太平公主请安道:“主人,那位已经到了。”
“好!走吧!”,说道这里,方想起来什么转身对白宛绾道:“你先去里面逛逛吧,吃喝用度都不用管,等我忙完了找人去寻你”,说罢,兴冲冲的上楼去了。
也不知太平公主急着去见什么人,但总觉得没安好心。白宛绾乐得轻松,本以为还要随侍左右,一路上把知道的唐朝政局又扒拉了好几遍,但其实也没什么用,除了知道未来的皇帝和几个有名的八卦,具体的细节一概不知,稍后还是早点打消公主对自己的兴趣为好。
李愔:音同“音”
檐(yan二声)子:类似轿子的交通工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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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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