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昭平之世,世道多寒。
男以功名自耀,女以贤良自全。
她不求为圣,亦不甘为献。
但愿此身,留痕人世,不作尘埃。
她素不信命,亦不信情。
惟信一理:凡可怜者,终为人践。
盐场的风极重,吹得人喉咙发苦。
白盐堆成小丘,烈日下泛光,空气里混着汗味与腥味。
陆棠站在仓口,背影细长,海棠粉的裙裾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她手里的算盘珠滚动几下,发出脆响。
对面的管事是个油亮面皮的汉子,“陆娘子,您是头一回亲自来盐场吧?这买卖,不比抄账——”
他笑着抬起下巴,“——您怕是认不清行情。”
周围几个盐徒忍笑。
陆棠不恼,抬眼,冷静道:“认得清与否,不妨碍我算得准。”
她顿了顿,把一张账纸摊在麻袋上。
“去年官税八成,今年九成,盐引减了三成。?若你还按旧价,我赔一成银给你作人情;若不卖——”
她指尖轻敲算盘,“我去找南镇赵家。”
管事的笑僵在脸上。“赵家那边……”他迟疑,“他们可是官商。”
“那就更好。”陆棠抬眼,语气波澜不惊,“我本就打算做一回。”
她转身离开,风从盐堆间卷过,白雾弥漫,吹得她眼睛微酸。
她想起很多年前,一个没有盐味的傍晚。
那时江南的河水还甜,顾行之撑着小船靠近。
少年白衣,芝兰玉树,眉眼温润。
他递给她一枝柳,笑道:“拿着,柳是柔的,你也是。”
她接过那枝柳,眉眼弯弯如天上的新月。
——那时,她信柔能克刚,也信两情若是久长时。
但前月,顾家送来一封信,只八个字:“世道艰难,婚事从缓。”
传信的小厮没敢抬头,
陆棠接信时,笑着问:“缓到何时?”
她的唇角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笑维持得极稳——稳到小厮低头不敢看她,只听见她的声音好似比往常还柔。
“街坊相传……顾少爷与梁家的小姐,定了亲。”
那夜,廊下风冷。
父亲在案前念书,声如远钟;
灯光从纸页上溢出来,映得谢氏的影子一寸一寸拉长。
母亲伏在账册上,笔尖沙沙,偶尔停下揉揉指节。
陆棠靠在门框边,听见父亲低低叹息:“女儿聪慧过人,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她那时只是怔了一瞬——
然后在风里笑了一下,轻得像自嘲。
她以为自己懂得那句话。
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懂。
风吹动门帘,烛光一闪,纸页的边角颤了几下。
那声音轻微,却像某种命运被揭起。
——柔软的东西,总要被风磨过,才能生出茧。
盐场尽头,号角忽起。
几艘官船破风而来,旌旗猎猎,旗上一个金线“赵”字,在暮色里一闪一灭。
阿桃气喘吁吁地跑来,脚步有些趔趄,额上带汗:
“小姐,赵家的人到了,在码头广发帖子,说明日东埠试价——各家若有仓口、舟工、货路,皆可去报。”
陆棠伸手接过帖子,指尖略凉。
她扫了一眼,神色不动:“收下。明日,我去听价。”
阿桃愣了愣,压低声音:“小姐,这事……老爷说,女人露面不妥。”
“若我不露面,”陆棠淡淡答,“盐铺就没了。”
风从江面卷来,吹得她鬓边的发轻扬。
她望着远处的旗帜,眼中倒映着一线金光,像极了往日的河光。
“明日我去报仓。今夜先清账。”
阿桃应了声“是”,又劝道:“也该歇歇了,您自早晨算到现在,一口茶都没喝。”
陆棠没理,翻开账册,细看每一行数字。?
烛光下,她的神情专注,像要把每一笔银两都刻进骨里。
她合上算盘,轻声道:
“记下——明日起价三文。若明日真能听价得门路,东埠那一线,先稳住。”
港口的铜铃忽然响起,
一声,低沉而长——
像风暴前的第一记鼓声。
欢迎光临本神的处女文,烦请众生多多担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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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盐与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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