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巧的甩掉身后的追兵后，晏归载着因失血而陷入昏迷的兰锋沿着浑浊的江水匀速骑行。
时间已经到了清晨，智能天幕开始微微泛亮，带着淡淡腥味的江风徐徐吹来，兰锋微卷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飘着，飘到晏归的脸上，有点痒。
为了防止这位处境凄惨的主角在脱离了追杀后却因为昏迷栽下机车被碾死，晏归只得把他圈在车把和胸膛之间。
从晏归的角度向下看，只能看见兰锋低头时露出的一截脖颈，溅上的零星血滴更衬出他的肤色苍白。
兰锋的眉眼俊朗，闭眼时长睫微颤，似乎在昏迷中也承受着痛苦，迷茫又无措，让人忍不住质疑有着这幅脆弱模样的人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晏归又想起了那对青蓝色的眼睛，那样独特的色彩就潜藏在这人紧闭的眼睑之下，搭配着疯狂又锋利的眼神。
［121，导航去托克医生那里。］
［好的，很有创意的想法。］
托克医生，黑市里毁誉参半的黑医，但只要付得起治疗费，他就愿意帮你治疗，不管是治疗□□还是义体，从不在意病人的身份。
有创意的点是，托克医生在世界线上是反叛军的首位赞助者，他极度厌恶上城区的那些人模人样的权贵，厌恶到愿意将多年来行医赚取的治疗费全部充作军费。
而现在晏归要将主角的命托付给这位反叛人士。
不过基于反派BOSS开局罢工的情况下，主角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在城区狭窄的道路里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个门口挂着脏兮兮的行医招牌的店铺前，门口的机械门半关着，布满了灰尘和油污，门边招牌上的紫色灯光在阴沉沉的巷子里半死不活的一闪一闪。
晏归单手抗着兰锋跨下机车，随手拉开半关着的机械门走了进去。
店门口看着毫不起眼，店内倒是内有乾坤，主厅光线昏暗，货架里、柜台上和墙角都凌乱的堆着各种各样的义体，就连上城区刚出品不久的银灰S07机械手臂都能在这里找到；墙上开了好几扇门，门后分别是手术室、维修间和病房。
一个像垃圾桶一样的机器人看见晏归后将弹出的机枪收回了腹腔中，转动着转轮骂骂咧咧的靠了过来：“能不能懂点规矩啊晏归，别人都是先提前联系然后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就你小子每次都不懂礼貌的直接进来。”
晏归拉过一张带滑轮的病床将兰锋放下，嘴上很没有诚意的说：“不好意思。”
“这谁啊，这么重的伤，你付得起钱吗就把他带过来？”机器人绕着晏归和病床转了一圈，“还是说你终于愿意让我帮你装一个义体了？”
“不，我喜欢我的身体。”晏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人可以自行支付。”
机器人开始胡搅蛮缠：“他付？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钱。这样，你让我给你装一个义体，哪怕是文一个动态文身都好怎么样？”
晏归一边在另一个墙角堆着的报废义体堆面前蹲下挑挑练练寻找自己想要的零件，一边漫不经心的威胁：“你再不治疗的话，这人死你店里你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托克终于放弃，又骂骂咧咧的将兰锋连着病床一起推进了隔壁的手术室：“实在看不惯你，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坚持要做完全自然人，连个数据接口都没有，发个消息都得靠外置智脑。”
晏归从一截报废的机械手臂上拆卸下一枚激光发射装置，擦拭掉上面沾染的血迹和机械组织液后装进了上衣口袋里，闻言只是礼貌性质的微笑一下。
对晏归来说完全自然人的身体才是最能发挥他实力的身体，至少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把他的眼睛黑掉，导致战斗时只能欣赏他发布的草缸视频，再说他的外置智脑也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装饰品，真正运作的是他的好同事121。
121跳进晏归手臂上的智脑发了一个震动表示认可。
兰锋确实伤得很重，在晏归将从各个义体上拆卸下的零件组装成了两只微型机械蝴蝶后，托克医生都还没有踏出病房。
虽然晏归组装的时间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但这个世界的医疗能力发达，二十分钟已经很长了。
晏归想了想，扯下了一张空白病历单写了几个字：有缘再见，小蝴蝶。
将病历单放在柜台上，用刚组装好的一只微型机械蝴蝶压住，带着另一只机械蝴蝶转身离开了诊所。
晏归没有骑走那辆机车。
一是为了防止兰锋真付不起治疗费被托克留下来挖去眼睛当义体实验志愿者。
二是晏归在这个世界没有停车位，在下城区乱停乱放的代价是第二天原地可能就只剩两个轮胎了。
可能连轮胎也没得剩，那和合成肉如出一辙的口感让晏归一直对合成肉的制作原料存疑。
回到家中，晏归取出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盒天然肉，手起刀落几下便切成均匀的肉片，熟练的腌制调味烹饪，撒上几颗自己种植的有些营养不良的葱花，为自己和121做了一顿大肉面，咸鲜的肉香随着盈盈的热气扑鼻而来，纳米面条浸在滚烫香浓的汤汁中，劲道弹牙。
［老大，我认为你可以通过开面馆的方式集资前往上城区。］121弹出来一个五星好评。
［但是调酒也挺好玩的。］晏归掏出纸笔，开始勾勒理想的苔藓缸景观。
山林还是溪涧？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能接触到的植物太少了，目光所及是金属和荒芜。
很多人从母亲子宫中诞生，长大，又协助新的生命诞生，祖祖辈辈一代一代，生在这里又死在这里，从没有亲眼见过太阳。
倒不如模拟一个这个世界罕见的自然景观，比如……草原？
辽阔无边的草原，风吹草低碧浪叠叠的草原。
下城区环境恶劣，不见天日不见绿意，不可能有草原；上城区寸土寸金，绿地面积都被乔木灌木花卉占据着，更不可能有草原。
……
兰锋在一片黑暗中踉跄奔逃，身后无数扭曲的人脸追逐着他，相依为命的背叛者、恶心虚伪的伪善者、上城区争权夺利充满**的高等人、下城区醉生梦死绝望麻木的流浪汉……
它们紧咬不放的追着他，一刻不停的张嘴发出各种嘈杂又混乱的各种声音，无孔不入的往耳朵里转，激得他额角抽搐，搅得他大脑刺痛。
他不停的往前走，直到他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浑身疲软无力，速度不由自主的变慢，身后的人脸还在不停逼近。
他眼中满是默然的绝望厌恶，这个世界烂透了，所有人都活得如此糟糕，为什么不统统去死，死掉之后将世界的主权交还给自然，这样总归会繁衍出一点美好的。
他彷徨着，他徘徊着，他手里出现了一个按钮，一个象征着只受他控制的，关于全世界所有义肢器官和基因编程的后门密码的按钮，按下它，全体人类都将一起走向毁灭，走向美好未来。
按下它就好了，我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
耳畔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一道淡然柔和的声音：“……每周要替换掉缸中一半的水，替换的水可以用自来水或者饮用水，自来水需要先经历四道消杀过滤然后晒两天的太阳才可以使用，下城区没见过太阳的朋友们可以将自来水在天幕下放……”
放什么？然后呢？那道声音越来越小，兰锋不由得屏住呼吸，努力去听，努力去看。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昏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我这招牌要砸你手上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精瘦中年人斜靠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边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虚拟屏上赫然就是那个视频博主的草缸视频。
原来那道声音只是因为医生在看视频吗？兰锋心中划过一丝遗憾和烦躁。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发现伤口全部都已经得到处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着：“你是？”
中年人摆了摆手，噼里啪啦地说：“叫我托克医生就好，治疗费十五万星石，你要是付不起的话，门口那里机车就归我了。”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要是能劝送你来我这的那个小子答应让我给他安装义体，以后你的所有伤病我都免费给你治疗。”
那个黑发青年？
“要给他装义体？为什么？”兰锋想起了刚刚的梦，拉着全世界一起去死的按钮仿佛还在他的手中，他摊开手心，将手指悬停在手心上方，即将落下。
托克医生回答得含含糊糊：“为什么？为那小子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是个完全自然人，连数据接口都没有，我一个义体医生实在看不过眼。”
兰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想起了昨晚那人突围时的身手，动作干脆利落，力度控制得很精准，是耗力最少的打法，他还以为是那人赛博格智脑调试技术高超，却没想过竟然是全靠他□□操控的。
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样完美，完美得让兰锋心中泛起焦虑，他开始担心这种美好被董事会的人掠夺侵害。
既然他是完全自然人，那么……
兰锋悬停的手指不再犹豫的按在手心，那么义体后门密码也不会拖着他一起去死。
他青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味不明地低声说道：“挺好的”。
他手指长按着太阳穴，打开紧闭锁死了一个晚上的智脑，手臂上方瞬间弹起一个虚拟屏，无数条讯息不间断的往外跳，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看着屏幕上的人名，兰锋厌恶的咬了咬牙，又在接通前的一瞬间迅速恢复面无表情：“早上好，赫尔先生。”
赫尔的声音虚伪又热情，像一条阴险的毒蛇：“兰锋少爷，昨夜一直联系不上您，看来您一定度过了美好的一夜。”
兰锋无声的嗤笑一声，语气依旧平静：“借您吉言，先生，确实很美好。”至少让他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差点丢了的半条命也不算什么，反正大家都要一起死的。
“少爷，休息好了就尽快回来吧，董事会都在等您来打开财库，需要我派人来接您吗，定位器显示您在下城……”
“不必。”兰锋冷漠地出声打断，“我现在回去，但我需要一个清净的清晨时光，不希望任何恶心的东西来打扰，您可以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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