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黄沙漫天,少年在烈日下练完剑,匆匆忙忙回到屋子,见厨房中熬着的药已经被取走便又急急忙忙来到里屋。
屋内,一白衣人起身靠坐在床上,苍白憔悴面色难掩其出尘绝世之姿。
床边绿衣人,一手端药,一手拿匙往白衣人嘴里喂,口中骂骂咧咧道:“我就说我来吧,这么多年交情,你就别矫情了,我是大夫,听我的。”
少年轻步走到床边,担忧地问道:“师尊,有好些了吗?”
不等白衣人回答,绿衣人接道:“他要是能安安心心养病,不去操心这呀那的,早能下地了。”
少年难掩愧疚之色:“是,是我学得太慢了。让师尊担忧了。”
绿衣人道:“半年不到,已经练了个七七八八,你小子算是有天赋了,够了够了。”
“不够,还不够……”白衣人打断道,“魔息已经出现在大暔了,扶愿,我们需要赶快。”
少年握紧拳头,艰难地逼出一个“是”,转身又去屋外练习。
绿衣人叹了口气,道:“小卅,你已经把你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吗?”
“是,结束了,接下来你可以走一条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路,没有什么狗屁使命,狗屁责任的路。”
“我的路,会和大哥一样吗?”白衣人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呸呸呸,少乌鸦嘴。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你这就是心病。和你说了,这次我回去遇到左灵那小子了,旁边跟着个叫闻人穆的,一看就是玄清门下年轻有为者。这些劳什子事,就让他们年轻人去操心吧。你就好好养病,不出半月定能下地健步如飞。”
绿衣人来到屋外,看少年挥汗如雨,招招手让其过来,给了颗白色药丸,道:“清凉丸,含嘴里。”
少年笑道:“谢谢小师尊。”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笑容立马收敛了起来,却难以开口。
绿衣人道:“你是想问师尊的病情吧?”
“是,毕竟负月诛芒的传承已经延续这么多代,况且父亲他也……”
“有我在,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正文
经此一役,众世家元气大伤,皆加固防御,不再轻举妄动。
那头柳台乌携魔刀归去后,疯狂扩张势力。江湖上那些小门小派本就根基浅薄,见其势大纷纷俯首称臣,不出数月便聚起惊人势力。昔日名不见经传的药阁,竟一跃成为世家宗门中人数最众、气焰最盛的门派。柳台乌更以赠药施恩的手段笼络人心,硬生生博得了几分“仁善”名声。如今的东阳药阁,恰似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沉沉压在所有未归顺的世家头顶。
闻人笠听完山下弟子的急报,银牙紧咬:“柳台乌这魔头,竟猖狂至此!”
钟声晚劝慰道:“师妹稍安勿躁,此等多行不义之徒,终有自食恶果之日。眼下唯有休养生息以保存实力,静待局势变化。对了远晴,阿穆近况如何?”
“自大战后便一直昏迷至今。”闻人远晴垂眸应道,“万幸性命无忧,只是经脉受损严重,还需好生调养些时日。”
独归远在旁轻叹一声,语气复杂:“以他的修为,强行开阵至此实属不易。”
“左兄弟他们一直守在旁照料。”闻人淮叶补充道,“前日听罗子兄说,师兄近来偶尔能醒转片刻了,想来在逐渐好转了。”
夜里,闻人穆屋内,得罗子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瞌睡,撑不住一头栽下瞬间转醒,见左灵还守在闻人穆床边,忙道:“小灵子,咱们快回去睡吧。看他这样,说不定明天就醒过来了,小冰山不都说了熬过前几天就没事了嘛。”
左灵道:“罗子,你困了就回去睡吧。这里我守着。”
得罗子定定看了他一会,无奈道:“我说小灵子,你们……唉,男大也不中留哦。罢了罢了,我去睡了。你到榻上睡去,守在床边像个哀怨的小媳妇似得。”
左灵眯眼,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出,沉声道:“嗯?罗子你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得罗子从椅子上跳起,迅速向门外移去,边走边道:“我什么都没说。睡了睡了。”
得罗子刚离去不久,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柳璃探出了个小脑袋,左灵浅笑道:“小璃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呀?”
柳璃哒哒哒跑到左灵身边,道:“嘘,我趁师傅忙着熬药偷偷溜出来的。”
左灵摸摸她毛茸茸的头发,道:“怎么,不怕之后被师傅责骂吗?”
柳璃嘟起小嘴,似有些生气道:“师傅每天都不让我外出,说外面危险。但大哥哥都因为保护我们受伤了,我就想来看看大哥哥。”
“小璃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看,大哥哥好好的,没事呢。”
“那他什么时候醒来呀?”
“可能明天吧。”
柳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哇,那保佑大哥哥明天一定一定要醒来啊。”说着转向左灵继续道,“小哥哥,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左灵奇道:“哦,小璃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柳璃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左灵嘴角:“小哥哥,你会笑了。”
左灵手指抚上自己嘴角,道:“是吗?”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
柳璃道:“对的。之前在山下小哥哥总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但是这次你和大哥哥出门回来后,就不一样了,就好像……好像……唉,就是爱笑了,刚进门小哥哥还冲我笑了呀。”
左灵不由得会心一笑,道:“小璃真是火眼金睛呀。”
是啊,从前种种都已放下,还有人说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怎么不让人心生欢悦,哪怕赴汤蹈火,同生共死。
左灵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与闻人穆的羁绊竟深厚至此了。
柳璃撑不住,趴在床边沉沉睡去。左灵将她抱到榻上,盖上薄衾。在想是要现在送到柳鸩住处,还是等明天一早柳璃醒了再送回去时,左灵突然看到了柳璃脚上的铃铛。
想起上次碰触铃铛时看到的幻象,左灵小心翼翼取下铃铛,放到手心端详,和上次所见并无二致,细致的雕刻,淡淡的清香。
不知怎的,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左灵把铃铛戴到手腕上。
霎那间,一阵天旋地转,周围事物渐渐消弭。一晃眼,左灵又回到了那个正在祭祀的祭台。身着艳丽祭祀服的大祭司带着黑天大梵明尊相的面具在他眼前手舞足蹈。周围人群舞动着,欢呼着。
这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大祭司逐渐靠近左灵,面具像是要贴在左灵脸上。然而逐渐地,左灵感觉自己好像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站位看着这一场狂欢。
只见那大祭司被一众巫祝簇拥着,缓步来到一对衣饰华贵的男女面前。这对男女位居高台,面目模糊不可辨。大祭司身形微俯,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对男女行了一个繁复的跪拜礼,衣袍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高踞上首的男子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大祭司的头冠。大祭司抬手,将脸上那副刻满古老图腾的木雕面具缓缓摘下。
面具落地的刹那,露出底下那张脸。
左灵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形的冰锥钉住,连呼吸都忘了——那眉眼,那唇角微抿的弧度,赫然就是他自己!
祭祀典礼仍在进行。
上位那名衣饰华贵的女子抬手,做了个意味不明的“请”的手势。只见那顶着与左灵一模一样面容的大祭司躬身应诺,转身从祭台深处请出一个石匣——匣子周身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处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着耀眼光泽。
大祭司将石匣缓缓开启,从中取出一物。左灵的目光骤然凝固——是一串铃铛。
而这串铃铛,竟与柳璃脚踝上常年系着的那串,分毫不差!恍惚间似能听见细碎的叮当声。
一连串诡异之事令左灵脑中嗡嗡作响,所有思绪被打散,乱成一团麻。他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幻象继续朝着未知的方向铺展而去。
大祭司取出铃铛,整个祭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面前衣着华贵的男女左右分开,大祭司拾阶而上,前方石台上有一精致的篮子。一侍女立在一旁,待大祭司走近,侍女行礼后将篮子里的布揭开。篮子里躺着一个孩童,看样子刚过了周岁。
那孩童露出的皮肤瓷白胜雪,一头浓密金棕色卷发,睫毛卷翘纤长,那瞳孔竟比琥珀还稍浅几分,在阳光下似有鎏金微闪。大祭司向天地做了一套祈祷动作,而后将铃铛带在了孩童脚踝上。后面男女向大祭司行礼致意,整个祭祀场又恢复了喧嚣与热闹。
左灵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那对气度雍容的男女,想必就是乌牧的国王与王后。而这个孩童,虽眉眼尚嫩分不清男女,但定然是皇室子嗣无疑。
如此说来,柳璃身上那串与祭台铃铛一模一样的饰物,岂不是意味着……她是乌牧皇室的血脉?
电光火石间,左灵忽然脊背一寒——恍惚间,似有一道炽热如烈火的目光从远方射来。
眼前的幻象骤然剧烈收缩,待视野重新清晰时,左灵已置身于一片黄沙之中,不远处正立着那棵熟悉的孤树,树叶簌簌作响。
只是树上再无先前吊着的士兵,唯有一道黑影半蹲在粗壮的枝桠间,沉默地望着远方祭祀大典上欢呼的人群。
这一次,左灵看得真真切切——那张脸,竟与闻人穆一模一样!
树上的“闻人穆”缓缓起身,衣袂在风中轻扬,他就那样静静立着,嘴角勾出一弯浅笑,目光如锚,自始至终未曾移开分毫。
左灵下意识顺着那道视线望去,那道目光,正牢牢锁在祭台中央,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祭司身上。
突然,一阵巨响炸开,眼前幻象瞬间消散,左灵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子。原来是柳璃睡觉翻身不小心从榻上滚了下来,左灵连忙抱起柳璃,顺带把铃铛戴了回去。
柳璃揉了揉睡眼,幽幽转醒,见左灵在身旁,露出个甜甜的笑,又继续睡了过去。正在左灵思考要怎么将这一切告诉闻人穆时,房门被扣响。
左灵开门见是柳鸩,直言道:“柳璃在屋里睡着了。”随即转身将柳璃抱了出来,交给柳鸩。
柳鸩点头表示谢意,不多言便欲离开。
左灵犹豫片刻,关好门追了上去。柳鸩见状,面色平静,淡淡道:“左灵小兄弟,还有何事?若是有关瘟疫之事,可去问远晴公子。”
左灵正色道:“不为瘟疫,只为私事。”不等柳鸩开口,左灵继续追问,“柳璃的母亲是柳思归吧。她父亲是谁?”
“不知道。”冰冷的回答。
柳鸩抬脚欲走,左灵仍步步紧逼,“这么说来你果然不是柳璃生父。柳思归是你师妹,你如此紧张柳璃,却只敢认她做徒弟,为什么?逃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鸩脸色铁青如寒冰,紧抿着唇,强行将翻涌的怒意压回喉咙,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无可奉告。”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左灵,眼神冷得能冻住空气,一字一顿道:“这是鄙人的家事,似乎还轮不到告知外人。”
左灵迎上他冰冷的目光,毫无半分退却之意。他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家事?若这事牵扯着乌牧,那还能算是你的家事吗?”
柳鸩蹙眉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左灵字字清晰:“柳璃脚上的铃铛来自乌牧王族,这是柳思归的遗物,那柳思归,或者说柳思归的母亲和乌牧有何联系?柳台乌曾说柳洵自乌牧回来便带回一女子,并与之成亲,她便是柳思归母亲吧?”
柳鸩沉声道:“我确实不知柳璃生父,其中曲折与此事无关,你不必知道。我拜入师门时,师傅便已成亲,师母从何而来我并不知晓。但,师母确实有同你相似的外貌。”
见左灵不语。柳鸩继续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铃铛来自乌牧王族,那师母可能就是乌牧王室遗孤吧。你也许是乌牧某人的后代,但乌牧已亡,纠结这些有何意义。”
沉默片刻,左灵抬眼,同样冷声道:“是无甚意义了。不过斯人已逝,柳前辈又何必执着呢。”
柳鸩嘴角微微抽搐,冷哼一声,摇头道:“你我都是困在过去的可怜人罢。”
说罢,柳鸩抱着柳璃便匆匆离开了。
左灵望着柳鸩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失神。
困在过去?若是之前,大抵是这样吧。
但如今,汲汲于探求一个明白,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另一个人。
屋内一双明亮的眨了几下,听到开门声又迅速闭了起来。
继续揭开小灵子身世之谜,
但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第一卷的坑都会在最终卷填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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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铃中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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