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宗门膳堂内已热闹起来,氤氲着灵谷粥的清香和包子馒头腾腾的热气。
苏棠雨绕过人群,打算从侧面的储藏小间直接进入后厨草药库。
第一日正式教学,她可得早些做好准备。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角落里,一个弯着腰的鬼祟身影便猛地僵住。
苏棠雨眼疾手快,灵力微动,隔空摄住了那人影的后衣领。
“哎哟!”那人影夸张地矮下身子缩成一团,手里的宝贝没捂住,“啪嗒”掉在地上。
苏棠雨凝眸看去,是一小把裹着蜜色晶亮糖衣薄块。
这不正是她昨日分给众人蜜糖后,清理丹炉落下的边角碎块?
她又俯身歪头看向那人,正是食堂打杂弟子谢当关——一个近日里鬼鬼祟祟却没落下什么把柄的弟子。
谢当关一张脸皱得像苦瓜,此时正咧着嘴,露出一个讨好又尴尬的笑容:“哎,苏师姐早……”
苏棠雨眸光扫过他掉在地上的糖碎,又落在他衣襟边缘蹭上的几点蜜色糖渣上,凶巴巴地道:
“谢当关,虽说我这炼出的是糖,可毕竟也是丹糖。你当知晓,偷窃丹阁成品,触犯门规第三十七条。说吧,是想去戒律堂,还是去后山面壁崖挖矿?”
谢当关脸上的假笑瞬间垮掉,哀嚎一声:“别别别!师姐饶命!小的实在是有隐疾……呃,那个啥,五行缺甜!缺甜症!一天不吃点甜的浑身发软!小的也是没办法,这才……”
苏棠雨懒得听他胡诌,灵力微松,谢当关“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沾了更多地上的尘土草屑。
他看着苏棠雨没有一丝松动迹象的冰寒眼神,眼珠飞快地转动,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挣扎片刻,他一咬牙,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秘密交易般的急切:
“师姐!小的知道这次犯了错,该死!您大人有大量!给次机会。小的……赔!用消息赔!绝对劲爆的消息!关乎您安危前程的!”
苏棠雨双手负胸,屏息蹙眉。
谢当关一看有门,立刻竹筒倒豆子,声音又快又急:
“是关于叶轻风的!小的昨晚正好值夜看守库房新到的灵植。三更天巡查回来,远远瞧见后山方向有个人影。您猜是谁?就是叶轻风!他趁黑摸进了后山禁地那片老坟场!您说,他一个废柴,大半夜溜进禁地干什么?指定憋着坏呢!师姐您得小心啊!”
听闻此言,苏棠雨倒吸一口灵气。
却是很快又稳住了自己,淡然问道:“大晚上的,你怎就能如此断定是他?况且口说无凭,你可拿得出什么证据来?否则我得再给你加个诬陷罪,数罪并罚!”
“哎……这哪能啊!”
谢当关一拍大腿,赌咒发誓,“虽说离得有点远,大晚上的看得不那么真切,可那身形,那晃晃悠悠的走路样子,不是他叶轻风还能是谁?况且!”
说着又眼睛一亮:“他出来后经过此地,天都蒙蒙灰了,小的蹲在那边草垛后面瞧得真真的,他脚上的靴子边还有着一排玄圭的牙印,错不了!”
“只是……要说实质证据倒没有。不过师姐您说,我要造谣一个废柴作何?不信的话……”
“行了!”苏棠雨耸着眉眼,手里糖丸当成灵珠盘了一圈,“罚你替丹阁清扫草药残渣一月,如若再犯……”
她话未说尽,谢当关已然喜出望外,而点头如捣蒜:“小的,小的就算打扫一屋子糖渣,也绝不偷窃半颗糖粒!不然,天打…雷劈!”
说罢,跌跌撞撞地就欲离去。
“你等等。”苏棠雨再次手指一勾将他揪住,“方才你关于叶轻风之言,我自会亲自证实,如若有假……”
“如若有假,我当天打雷劈。”
居然是叶轻风那慵懒的声音。
两人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而苏棠雨下意识朝日头望了一道。辰时当是还未到?
“是嘛,是嘛!师姐您看?”
趁着苏棠雨一个愣神,谢当关一道烟似得溜出门去,“师姐,我去,去扫草药渣啦!”
草药库就剩着苏棠雨和叶轻风,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不言。
“呵…来的挺早。”苏棠雨先破了僵局,“这是按时出勤奖励。”
遂手腕一转,指尖搓出一朵小红花。
叶轻风只是嗤笑一声,又将目光朝小屋子里各处角落扫了扫,遂寻了一个干净些的地方猫下身来,口中慢条斯理地道:“师姐什么时候与谢当关这小子有交情了?”
“你还敢反问我。”
苏棠雨指尖那朵灵力凝成的小红花“噗”地一声被捻散,化作一缕微甜的气息逸散在空气里。
她稍稍昂起下颌,向前逼了半步道:
“说吧!既然你自己都认了昨夜去了后山禁地坟场,那该不该告诉我,你去干什么了?”
“咳咳。”叶轻风清了清嗓子,手里毫无章法地甩着一根狗尾草,懒洋洋地拖着长腔:
“师姐,您该知道,近日来,咱们的同门师兄练功那是一日比一日早,还嘿嘿哈哈的,闹腾的人心烦的很,我那练成不久的定海无妄功都快给破了。没办法,眼瞧着只有后山坟场清净些,便只好去那里睡了。”
说罢眼皮稍稍抬了抬,“怎么了,师姐不会连睡觉都不允吧?”
“可那是禁地,压着邪魔残魂……”苏棠雨微微倾下身子,声线故意拉长了些。
“呵!禁地?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骗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叶轻风摆了摆狗尾草道。
“若非迷迷糊糊着被玄圭偶然带去那后山,怕是还不知道呢!唉,那后山一片红果,我家玄圭可最爱吃了。”
而苏棠雨只是瞧着他默不出声,眼中薄雾忽隐忽现。
“哦对了。”
叶轻风转过头,一双眸子竟又透着底地清澈。
“据《宗门灵宠召唤指南》第二百三十七条,若要召唤之,必先纵之。顺其天性,抚其心意,得其欢心,方能召之即来,如臂使指。”
说罢他唇畔轻勾,“师姐,退一万步讲,我这…也不算犯错吧?”
宗门灵宠召唤指南?
第二百三十七条?听着似乎也甚是有理?
苏棠雨一双舒展的柳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入门这三年来,苏棠雨炼丹炼糖两不误,却是没触碰过灵宠类的,更不要说哪个犄角旮旯的灵宠饲养手册。
自是不想与他争个对错高低。
再者说,与那懒踏踏的龟奴争执,仿佛是在跟那千年王八交流什么宇宙真理,无聊透顶。
片刻,苏棠雨重新看向叶轻风,唇边牵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淡得如同水面的浮光。
“既然林师弟如此崇尚先贤经典,感悟自然之道,那想必对这草木精华、药石根本,亦有独到体悟?” 她话锋一转,完全不再提禁地之事。
她手一翻,掌心平空出现一枚青翠欲滴、叶脉上流动着淡淡银辉的灵草。
“这是晨露草,吸朝阳初升之精粹,生于灵气交汇之地,最是滋养神魂。”
被苏棠雨话锋如此一转,叶轻风眉头微微地挑了一下,狗尾巴草在指尖的旋转慢了一分。
“既然来了,就提前上课。” 苏棠雨的声音恢复了作为师姐应有的温和沉静,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
“既然师弟喜静厌喧,神思偶有倦怠,” 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那写着“我还困着”的脸,
“那就从这安神定魂的基础药理学起,看好了。”
她指尖微光流动,那株晨露草悬浮于面前。
没有任何花哨的法诀,她的手指开始缓缓动作,并非炼丹的结印手势,而是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拨弄与梳理。
指尖所过之处,晨露草的茎叶被极其精准地分离,露珠般的精华被无形的气劲温柔地包裹、抽离,汇聚成一团温润清透的碧绿液体。
这动作更像是在精心照料一株娇贵的盆栽,而不是炼制丹药。
“感念药性,非强取豪夺。”
苏棠雨轻声解释,那团凝聚的草汁精华随着她的指尖轻盈舞动,如同有了生命,“需顺其脉络,纳其精纯,抚其燥性,留其温养……”
叶轻风倚靠着的姿势没变,依旧是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样,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苏棠雨的指尖。
苏棠雨心念忽的一动。
她看似在操控着药性精华,却是在指尖凝出一缕细若游丝的灵力,悄然向叶轻风探去。
系统的话,她可不敢全信。
既然已教她苦等三年修炼至今,那得亲自探探,这层懒散的皮囊下,是否藏着修为。
然而,那缕灵力还未靠近叶轻风身周一尺,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混沌之气筑成的断垣残壁。不但寸进不得,反而像是泥牛入海,被完全调动不起来的杂里弄的胡乱扑腾。
“嘶…”
一声短促而真实的抽气声猛然从叶轻风喉间挤出,一张挂着懒散漫不经心的脸霎时变色。
“哎呦…”
与此同时,苏棠雨同样压制不住地哼了一声,指尖的草露精华剧烈晃动,几乎溃散。
啊这…当真混沌如一潭死水?真是小样呢?系统诚不负我??
苏棠雨她咬牙稳住,脸色微微发白着,尽力装作无事地收回了那探入的力道。
顷刻间,那反震回来的磅礴混沌之力也如潮水般退去。
叶轻风绷紧的身体亦微微松弛,手却仍是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青着,禁不住咳了两声。
缓了片刻后,他扶墙踉跄起身,带着三分冷冽七分戏谑的眼神看着苏棠雨:
“师姐,您有必要吗?瞧瞧您,像不像是喝口水呛到自己的样子?”
“第一课,便是要探探你的内力,因材施教,方才行得通……”
苏棠雨亦转着手腕缓和着疼痛,说着自己也知晓站不住脚的理由。
“呵。有趣!我是什么材料,师姐还不知晓?我就是那个……”
“练召唤术练成溜鬼,练定海无妄功练成嗜睡的,废柴。”
苏棠雨打断了他的话,无趣地别过脸。
“没错。”叶轻风稍稍探头,唇畔一勾,
“可是师姐,对待我这样的废柴,您竟然还要掳走我的玄圭为质,是不是不大符合您糖心师姐的身份?小心用力过猛,再……”
“呵…”苏棠雨顿了顿,又转过脸,对上了叶轻风那寡淡却又质问的眼神:
“看来叶师弟今日来的如此早,当真是为了你的玄圭。”
“对,就是为了我家玄圭。”叶轻风扯了扯他被窝皱了的衣衫,“不然,估计还得劳驾师姐过了晌午到后山坟场来请我。”
苏棠雨转身走了几步,寻了一个凳子正身坐下:“叶师弟,你心头之爱也看不住。不嫌丢人么?”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灵兽袋,一道微光闪过,那只墨玉色的小龟玄圭便瞬间出现在她摊开的掌心,正用小脑袋一拱一拱地啃食着一小块晶莹的糖块。
“瞧瞧,它吃的多香。另外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你家玄圭可不是被掳走的,而是被拐跑的。”
“哼…”叶轻风颤了颤睫羽,垂眸道:“您平日里那些个炼废了的,偏偏又甜煞旁人的糖,谁知是不是也跟这‘安神露’一样,表面香甜可人,内里却藏着……”
“这话听着可有点酸。”话音未落,苏棠雨就抚掌轻笑。
“想知道么?那得凭你的本事。不然口说无凭,便是造谣陷害。躺平…”她摆了摆手指,“可办不到。”
她忽又站起身,带着绕在她脚边的玄圭一步一步走到叶轻风跟前:
“我昨日就与你说过,若是宗门月比可以有所长进,玄圭就还你。”
说着,又走过他身边,侧在他肩头低语:
“也许,也能更早。就看你为了心头之龟,能走多远。哦,对了,你收集的那些废剑,最好也藏好点,可别一不小心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草药库,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作业,便是凝练安神露。还有,后山坟场,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影子。”
而那玄圭,亦是滴溜滴溜地爬在她身后跟着远去。
叶轻风转过身,余光里撇着苏棠雨牵着玄圭的背影,抚了抚一侧大抵是被探麻了的手腕。
“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攥着手里的狗尾草悠哉悠哉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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