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道长将小七安置在杂役房后,便因观中事务匆匆离去。负责管理杂役的,是一位姓王的老执事,面皮黝黑,不苟言笑,打量小七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些许不耐。
“既入清虚观,便要守清虚观的规矩。”王执事声音干涩,将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和一木牌扔给小七,“这是你的衣物和号牌,每日卯时起身,辰时前需将分派区域的院落清扫干净,随后去厨房帮工,听候李管事吩咐。不得偷懒,不得喧哗,更不得私自离开杂役院范围,明白了吗?”
小七抱着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用力点头,小声应道:“明白了。”
杂役房位于清虚观最外围,紧邻着后山峭壁,由几排低矮的木屋组成,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汗水和柴火的味道。与小七同住的,还有另外三个年纪稍长的少年,都是因各种原因被送来做了杂役。他们见小七年纪最小,又瘦弱不堪,还背着一口可笑的锅,眼神中便带上了几分轻蔑与排挤。
“喂,新来的,叫什么?哪来的?”一个高个少年用脚踢了踢小七的包袱,语气不善。
小七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叫小七。”
“小七?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另一个矮胖少年嗤笑一声,目光落在小七紧紧抱着的平底锅上,“还带着口锅,怎么,来观里当火头军啊?”
三人都哄笑起来。小七脸颊发烫,却紧紧闭着嘴,没有反驳。他知道,在这里,他没有任性的资本。
次日天未亮,刺耳的铜铃声便将小七惊醒。他慌忙爬起,套上那身不合身的灰布衣服,跟着其他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院中集合。王执事冷着脸分配了任务,小七被分到清扫靠近传功阁的一处偏僻院落。
扫帚比他的人还高,他费力地抱着,在朦胧的晨光中,一下一下地清扫着落叶和尘土。初秋的清晨寒意很重,他单薄的衣衫难以御寒,手指冻得通红。同院的几个少年故意将垃圾扫到他已经清扫过的区域,或是趁他不注意踢翻簸箕,引来一阵窃笑。小七只是默默地将垃圾重新收拾好,继续埋头苦干。他想起父亲曾说,君子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成为“君子”,但活下去,是目前唯一的目标。
清扫完毕,已是日上三竿,他早已饥肠辘辘。赶到厨房时,早饭时间已过,只剩下些冰冷的残羹。负责厨房的李管事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他来得晚,皱了皱眉,扔给他一个硬邦邦的杂面馍馍:“下次来早点!去,把那些堆着的碗碟洗了。”
厨房里热气蒸腾,堆积如山的碗碟油腻不堪。小七个子矮小,需要垫着脚才能勉强够到水池。冰冷刺骨的水,滑腻的油污,沉重的陶碗,每一项对他而言都是考验。他咬着牙,一点点地清洗着。偶尔有厨房的帮工经过,看到他笨拙吃力的样子,或摇头,或漠然,无人伸手帮忙。
午间,他终于得到片刻休息,领到了一碗稀粥和一小碟咸菜。他蹲在厨房后门的台阶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珍惜着这难得的安宁。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他偷偷从怀里掏出那个冰冷的杂面馍馍,就着稀粥慢慢啃着。背上的平底锅硌得他有些不舒服,但他却舍不得解下来,仿佛那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结。
下午的任务是去后山砍柴。柴房管事见他瘦小,分派给他的任务量已是最少,但对小七来说,依旧是难以承受之重。斧头沉重,他需要双手才能勉强抡起,砍不了几下便手臂酸软,气喘吁吁。同去的杂役少年们早已完成自己的份额,聚在一旁嬉笑打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指指点点。
“喂,小废物,要不要哥哥们帮你啊?叫声好听的来听听!”高个少年抱着胳膊,戏谑道。
小七汗水顺着额角流下,迷了眼睛。他抹了把脸,没有理会,继续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地砍着那比他大腿还粗的木柴。掌心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他想起母亲温柔的手,想起父亲宽阔的怀抱,鼻尖一酸,却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他不能哭,哭了,只会让那些人更得意。
黄昏时分,他总算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背着一捆远少于定额的柴火,踉跄着回到杂役院。王执事检查时,脸色阴沉,斥道:“废物!连这点活都干不好!今日饭食减半!”
小七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责骂。晚饭果然只有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他端着碗,回到那间充斥着汗臭味的木屋,同屋的少年们正围在一起分食不知从哪弄来的烤红薯,香气扑鼻,却无人看他一眼。
他蜷缩在冰冷的床铺角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轻轻摩挲着胸前的玉佩。玉佩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仿佛在安慰他。他又摸了摸放在枕边的平底锅,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孤寂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
这里虽然辛苦,虽然受尽白眼,但至少没有魔修的追杀,有一隅可以遮风避雨,有一口可以果腹的食物。清虚观,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成了他颠沛流离后第一个勉强算是“安身”的所在。他将脸埋进带着霉味的被子里,紧紧握着玉佩,在无尽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中,沉沉地睡去。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徐岚山庄,听到了娘亲哼唱的、模糊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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