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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董事会

裴叙面上有些不自然,并未说话。

“这个高经理,没有胆量在签协议的时候反抗,却有胆量现在站出来指认,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而且这个人一定和武氏不对付。”

沈慕照冷静地分析道,“再加上,最近你和他来往颇为频繁。不是你指示他干的,还能有谁?”

裴叙见沈慕照已然猜出,便也不再做无谓的遮掩,挑了挑眉,道,“以他的脑子和胆量,确实想不出甩锅武氏的主意。没错,是我告诉他这么做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慢悠悠道,“我也是为了帮他啊。”

沈慕照拧眉不语。裴叙续道,“垄断协议一事,良兴电子厂也参与其中,现在被舆论骂得很厉害。高得过来问我该怎么应付,我告诉他,他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把过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你就让他说是武氏逼迫各厂签订的垄断协议”,沈慕照冷冷道,“可是,从现有证据来看,武氏并没有逼迫其他电子厂签署协议的迹象,缔结垄断协议乃是各厂的共同意志。武氏又不是傻子,你们说谎构陷她们,她们难道不会拿出证据反击吗?”

“我敢叫他甩锅武氏,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裴叙轻笑一声,道,“事实真相如何,有那么重要么?只要能让公众相信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说罢,他拿起手机,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看,果然现在大家都在逮着武氏骂,没有人找良兴电子厂的麻烦了。”

沈慕照的眉头深深地蹙起。

裴叙见了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悦道,“怎么?武氏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吗?为什么武氏吃瘪,你反而一幅不大高兴的样子?”

沈慕照收敛了神色,淡淡道,“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高得,看到他摆脱责任,心里有些不爽罢了。”

“你这样想未免幼稚。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他对我们有用就行了”,裴叙懒懒道,旋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有新消息及时联系。”

须臾,裴叙的背影便消失在门后。

沈慕照缓步走回办公室。她蓦地想起,周六刚才说良兴电子厂的抗议女工被厂子关住了,祝珏与她会面时,特地拜托她去查看那些女工的情况。

现在看来,十有**是裴叙提前告知了高得垄断协议泄露的事情,叫高得有了防备,所以女工们还没出厂子,就被高得制住了。

沈慕照思索了一会,随即掏出手机,熟稔地拨打了一串号码。

“喂,周六,你尽快去良兴电子厂一趟,看看能不能接触到那些抗议女工。记得带上摄像机,尽量多留下一些声像资料......”

* * * * * *

武氏集团大厦,高层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

“你说裴氏的人向警署申请保释?”

武凌云神色凝重,看着对面的女子道。

“没错”,秦律师道,“我在警署的朋友告诉我,裴氏的人今天找过警署的高层,提出要为所有的抗议女工出保释金,将她们都保释出来。现在警署的用房很紧张,拘留处已经快关不下人了,警署的高层似乎对裴氏的提议很心动,恐怕过不了多久......”

“裴氏必然不安好心,你想办法尽量拖延”,武凌云沉声道,“现在这个舆论形势你也清楚,绝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让女工们脱离我们的控制。”

秦律师郑重点点头,“我已经派梁思远去警署提出异议了,裴氏想保释那些女工,一套流程走下来,至少也需要两日,不可能把那些女工立刻带走。”

“两天时间......”武凌云若有所思地喃喃,眉头微蹙。

秦律师见武凌云面露难色,几步上前,缓缓道,“其实,也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个叫祝珏的女工一直待在拘留所里出不来。”

她附在武凌云耳边,刻意压低声音,“我们去向督察院申请......”

秦律师低声说完几句话后,稍稍退开,眼神热切地关注着武凌云的反应。

她看见,这个一贯果断强势的女子,因着她方才的几句话,而颇为少见地流露出犹豫之色来。

武凌云眸光闪烁不定。片刻后,幽幽吐出一句。

“我考虑一下。”

秦律师颔首,“好的。您决定好了,随时都可以通知我。”

武凌云点点头,旋即同她告辞,径直向高层会议室走去。

走至门口,便已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嚷声。武凌云握着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打开门走了进去。

颇长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西装革履、穿着体面的人,女女男男,老老少少,有的正同周围的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有的则独自沉思不语。但不论何种姿态,众人脸上的忧虑却是如出一辙。

坐在上首的武延优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武凌云,冲她招手示意。武凌云快步走向母亲身侧,在她身旁的空位落座。

正在喧嚷的众人见武凌云进门落座,顿时噤声,均正襟危坐。武凌云环视一圈,见座无虚席,便道,“既然诸位董事都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最近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副董事长语气沉重地开口道,“山南阳出事后,我们武氏集团的股价在两日内下跌了18.63%,同时,市场部反映,许多正在接洽的合作方都提出要终止合作,预计未来两月内,武氏集团下属的各企业营收将会大幅度缩水……”

会议室内,渐渐生出了些窃窃私语声。

“汉江周末发出那篇报道后,外面对我们的骂声就没有断过,股价不掉才怪。”

“那些女工们突然跑到街头上来抗议,硬是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现在每天出门都提心吊胆的,新闻都好几天没敢打开看了。”

“还有良兴的那个高经理,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现在本该是各厂一起齐心应对舆论危机的时候,他倒好,为了一己私利,把错全都推到我们身上,搞得其他各厂也人心浮动,互相推诿起来。”

“我不理解”,坐在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是抑制不住愤怒,脱口而出道,“我们武氏好歹也是襄阳首屈一指的大企业,怎么能如此无能,被这些小虾米控制了舆论,搞得毫无还手之力?”

此言一处,四周霎时安静下来。

武氏集团现在是由武凌云一手打理,说武氏无能,便是在公然质疑武凌云的能力。因此,众人听了他说出这话来,都纷纷闭上了嘴,不敢接话,眼角余光偷偷关注着武凌云的反应。武延优则眯起眼睛,冷冷瞥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那男子很快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不由面露尴尬,嘴巴张了又张,试图打圆场。

“高得对媒体作出的那番声明,我已经派人写好了澄清的文章,稍后就会发布”,武凌云面无表情,沉声道,“请诸位放心,作为武氏集团的总经理,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在意武氏集团的处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同诸位一起帮助武氏度过难关......”

“就算澄清了高得的声明,又能怎么样?”

一个颇为不耐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武凌云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武厚行坐在会议桌另一侧,冷冷道,“这种程度的澄清,简直就是隔靴搔痒,根本没法扭转现在局面。”

武厚行是武崇诫的叔父,武氏的保守顽固派代表,与武凌云母女素来不对付。武凌云听他出言不逊,并不意外,正要出言反击,身侧人影一动,武延优却已站起身,对着武厚行冷笑道,“哦?那你倒说说,你有没有什么能扭转局面的绝妙办法?”

“绝妙倒谈不上”,武厚行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武氏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用人失当。要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须得换一个主事人才是。”

如果说刚才中年男子的话是一时失言,那么武厚行这话则是明晃晃的挑衅,低沉的气氛更平添了几分火药味。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武厚行扬起下巴,迎着武凌云母女凌厉的目光,争锋相对道,“何宝文都告诉我了,垄断协议之所以被泄露,就是武总经理手下一个叫祝珏的主任,与那三流报社合起伙来,将原件偷了出去!”

垄断协议泄露的原委,众人都有所耳闻,但碍于武凌云的面子,均有意避而不谈。武厚行此时将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讲,正合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再加之近期糟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众人心中都颇为烦闷,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因此心中不免因着武厚行这话,而滋生出对武凌云的不满起来。

武厚行续道,“还有之后爆发的女工抗议,也是那个叫祝珏的车间主任一手组织的!说到底,我们武氏集团今日面临这样困局,都是那个祝珏造成的!”

“说得对”,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附和道,“如果不是那个祝珏串通报社,又撺掇手下的女工抗议,我们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人人喊打......”

一声冷笑忽地响起。

“无可救药的蠢货。”

武厚行愕然看向武凌云,只见她单手支着下巴,唇角弧度上扬,但眼神却格外冰冷。

“到现在,你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

武凌云环视一圈屏气敛息的众人,一字一句道。

“你们真的以为,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问题就会被解决了吗?你们就没有想过,即使我们提前获知了消息,把祝珏控制住了,谁能保证之后不会出现王珏,陈珏,李珏把这件事抖搂出去?只要这份垄断协议一直存在,我们早晚会有今日的困境!”

“而那份协议”,武凌云眸光一冷,续道,“我记得不错的话,可是在座的各位一致决定缔结的。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面上无光,几人动了动嘴,似是想反驳,但终觉无法出口。

是啊,归根结底,如果不是她们当初利欲熏心,想要拼命攫取更多的利益,缔结了那个垄断协议,怎么会有今日这般被公众舆论骂得狗血淋头的日子?

临时董事会很快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中结束了。众人起身,面色不佳地相继离开会场。

会议室很快复归于空旷寂静。武凌云仍坐在座椅上,皱眉沉思着,一动不动。

武延优见众董事都已走出会议室,对一旁整理文件的董秘使了个眼色,董秘会意,旋即走出房间,反手带上了房门。

“虽说一时镇住了她们,但是她们心中仍旧会因为祝珏的背叛而迁怒于你。”

武延优叹了口气,语气疼惜,但同时分外坚决道。

“凌云,你必须对她下狠手,向他们展示你惩治叛徒的决心,否则始终落了治下不严的口实,武厚行那些人日后一直紧咬着这一点不放,必然损害你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威信。”

武凌云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扶额,低垂着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半晌闷声道。

“我知道。”

短暂的寂静后,武凌云神色疲惫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喂,秦律,对,就按照你方才说的办吧......”

* * * * * *

在拘留处度日如年地捱过两日后,第二日晚上,祝珏从警员处接到了沈慕照打来的电话。

在电话中,沈慕照语气难掩激动地告诉祝珏,她已经托人办完了女工保释的手续,明天一早,她们就可以获批释放了。

祝珏喜出望外,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叠声地向她和周六道谢。

“不必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沈慕照略平复了心情,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随后又道,“对了,明早你们释放的时候,裴叙会过来,呃,见见你们。记住,他问什么,你们就笑笑不说话,不要正面回答他,他提出要给你们什么好处,就客气地拒绝掉。总之不要理会他就行了。”

“裴叙?你哥哥?”祝珏疑惑道,“他来做什么?”

“我用了点手段,逼他帮忙捞你们出来”,沈慕照微微叹了口气,道,“因此,你们明早会被释放的消息,他自然也知道了。我猜想,大概是因为你们现在很受舆论同情,他去见你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在公众面前替裴氏刷一波好感吧。”

祝珏会意,“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其他人,让她们保持警惕的。”

很快,二人挂了电话。祝珏满心欢喜地回到拘留室,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语。

陈语也是喜不自禁,连连道,“真是多亏了沈慕照和周六她们。如果不是她们的帮忙,咱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哪里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说着,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有些难为情道,“之前因为她隐瞒身份的事情,我对她始终心存芥蒂,总觉得她心思深沉,不值得信任。老话说,患难见真情,现在看来,她与我们确实是一条心,不仅没有半分要与我们为害的意思,反而处处加以帮助。”

“是啊,这次咱们欠了她一个好大的人情”,祝珏喟叹道,“出去以后,咱们一定要好好谢一谢她和周六。”

陈语笑着应了。两人想到明日便可被放出警署,心情颇为愉悦,倒头在脏垫子上睡下,这一觉睡的格外安稳,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祝珏等一众女工便在警员的带领下,前往办公室签字。

经历了近三日的拘留生活后,女工大多蓬头垢面,衣服脏乱,但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众人依次取下手铐,在保释协议上签过字,便由一名警员带领着众人前往警署的侧门。

从拘留处到门口的路上,女工们围拢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这几日的心情和遭遇,言语中自然少不了对武氏等人的愤懑,不过眼下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带路的警员是个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姑娘,见女工们说得热闹,不由地受到她们感染,笑道,“你们现在可是襄阳的名人啦,我昨天还在网上刷到你们抗议的视频,是一个叫做汉江周末的账号发布的,播放量有好几十万了呢。”

祝珏心知那必然是沈慕照的手笔,对她的感佩不由又多了几分。她继而想起沈慕照昨夜在电话里嘱咐她的话,于是当即同女工们说了一番,让她们警惕裴叙。女工们知道此番获保是报社的沈主编在从中斡旋,对她的话自然相信不疑,纷纷答应。

警员送她们到门口,又强调了一番保释期内的注意事项,旋即离去。女工们接续走出警署的侧门,见到高墙之外的街道和人群,脸上均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在微微的晨风中,众人都觉得心中一阵畅快,连日来的阴霾似乎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们出来了!”

街边忽地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女工们便看见一群扛着摄像机、拿着打光板的人从道路对面向她们径直走来。

女工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讲究的男子大步流星,率先走到她们面前,眉眼含笑道,“你们就是山南阳的抗议女工吧?幸会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叙,是裴氏集团的总经理。我听说了你们的事迹后,对你们十分的敬佩,得知你们今日保释的消息,特地前来问候。”

他说话的同时,快速扫视了一圈众女工们,见林小娟似乎是当中神色最为温和胆怯的,便向她伸出了手。林小娟面上犹疑不定,眼神不住往祝珏处瞟,似是求助。

祝珏心道这个裴叙倒真会看人,一眼就挑中了不善言辞更不擅长拒绝的林小娟,心念电转间,身子已挪至林小娟身前,挤出笑道,“我们在拘留处好几天没洗澡了,手上正脏着呢,恐怕弄脏了裴先生的衣服,就不好意思和您握手啦。”

裴叙却淡淡一笑,温声道,“你们是反抗企业恶意压薪的勇士,我钦佩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这点小节呢。”

说完,他神态颇为亲切地拍了拍祝珏的肩膀。祝珏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顿时愣了愣。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扛着摄像机的人立时一顿咔嚓,将这看起来是二人友好互动的一幕拍摄了下来。

裴叙又对众女工笑眯眯道,“今日前来,还想和大家一起交个朋友。我们裴氏集团一直致力于帮助社会的底层群众,始终将扶贫济困视为重要的企业责任。日后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系我,我与裴氏会尽量帮助大家。”

祝珏心中不禁冷笑。如果不是之前在武凌云别墅的洗手间里和裴叙打过交道,恐怕现下多少要被他这一番听起来情真意切的话迷惑了。

祝珏略思索了一会,正要回话,身后却穿来一阵骚动。几名警员忽地从侧门涌出,穿过正一脸愕然的女工们,朝她所在的方向直奔而来。

“不许动!”

祝珏愣立在原地,尚未回过神,下一秒,双手便被突然围上来的警员控住,反剪在身后,紧接着手腕处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双肩一沉,已被警员控制住臂膀,动弹不得。

“幸好,人还没走远,省了咱们不少力气。”

祝珏怔愣着,看着一名警员上前,对她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祝女士,你因涉嫌谋反罪被督察院批准逮捕,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最近又重新开始看金庸的书,写文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带上一点那种调调,不过一两天后就会恢复过来惹。

写到这里发现还没让祝姐爽过......于是撤下了爽文tag……牢狱之灾是祝姐人生很大的一个转折点,祝姐会因此成(fu)熟(hei)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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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董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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