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谋,谋反罪?怎么可能!你们搞错了吧!”
陈语上前,不可置信地对那出示逮捕令的警员大喊道。
警员再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又看了看祝珏的脸,确信道,“确实是她没有错。带回去吧。”说着示意警员动手。
祝珏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惶急挣扎道,“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谋反事情!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
那警员不耐地一挥手,“这话你等督察官审讯你的时候再说吧。带走!”
女工们纷纷低呼一声,几人已率先窜出,挡在祝珏身前。
“你们想干什么!”警员厉声呵斥道,“别忘了,你们才刚被保释出来,要是敢妨碍执法,警署马上就可以撤回保释批准,把你们再次收监!”
祝珏已从最初的惊乱中冷静下来。她心知木已成舟,此时与警署硬碰硬,也是于事无补,反而白白搭上了其他人,忙道,“大家快退开!事已至此,我和她们再走一趟就是了。大家好不容易才出来,不要为了我又白白地进去了。”
说罢,她缓步走近那警员,艰难地挤出一句,“走吧。”
警员默然,押送着她穿过围拢在周围的女工。祝珏垂着眼,在一张张关切的脸的注视下,走进了警署的侧门。
陈语看着祝珏被押送走的背影,站在原地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角余光中瞥见正站在一旁的裴叙等人,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忙道,“裴先生!你刚才正说到会帮助我们,现下我们的同伴又被警署带走了,你能不能帮帮她!”
裴叙愣了一下。他刚才不过是在镜头面前说些场面话,哪里真的有要帮助女工的意思,但眼下女工向他求助,怎么也不好直接拒绝,便一脸凝重地道,“你们放心,我们会关注这件事情的。”说罢对身侧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下属会意,上前一步对陈语笑道,“裴总还有集团事务要忙,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这件事我们会跟进的。”
一群人簇拥着裴叙,往一旁停着的数辆轿车走去,不多时便迅速消失在众女工的视野当中。
“方才说得那么好听,见祝珏有难又立马走了,还真是有够假惺惺的。”周敏冷笑道。
“呸”,李薇薇啐了一口,“逃得那么快,搞得我们有多稀罕他们帮忙,要缠上他们似的!”
陈语皱眉望着裴叙等人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蜷握成拳,转身对女工们道,“他们不帮就不帮!咱们自己想法子救祝姐出来。别忘了,咱们还有个厉害的帮手呢。”
* * * * * *
督察院办公室内,一个黄衣女子正同一个身着督察官制服的女子据理力争着。
“怎么可能是谋反罪?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充足的依据就让警署抓人是要负责的!我可以去上级机关举报你们......”
“沈女士”,那督察官无奈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根据我们当前掌握的证据祝,基本可以认定祝珏女士确实有构成谋反罪的嫌疑,需要立即拘捕并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审问。除非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祝珏女士没有构成谋反罪,否则我们是不会放人的。”
“那你们签发逮捕令的依据是什么?我总要知道你们是根据什么认定祝珏涉嫌谋反罪的吧?”沈慕照不依不饶道。
“沈女士,你并非案件的当事人,也非当事人委托的律师,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督察官毫不留情地拒绝道。说罢,她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你真想帮祝女士的话,那就先替她请一个辩护律师,再让律师来和我们沟通。言尽于此,请回吧。”
沈慕照蹙眉,脚步匆匆地出了督察官办公室。她一边掏出电话,一边朝督察院门口走去。
“喂,周六,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做律师的朋友?对,我们得替祝珏请一个......”
正当她说话时,一个坐在走廊座椅的女子忽地停下了正在整理文件的手,蓦地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望向她。
沈慕照挂了电话,眼角余光中注意到女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视线,便有些奇怪地看向那女子。
那陌生女子起身,上前几步,有些探究地问道,“你是汉江周末的沈主编吧?”
沈慕照点点头,疑惑道,“你怎么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访谈”,陌生女子笑了笑,带着左眼下的小痣也微微跃动,旋即有些小心翼翼道,“我刚才听你说起祝珏的名字。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她的事情么?”
沈慕照心中一紧,盯着那女子道,“你怎么知道......”
陌生女子掏出一个皮质的证件,上面正印着“律师证”三个烫金字。
“我是武氏集团的代理律师,督察院批捕祝珏的证据,是我们代理武氏集团移交的。”
沈慕照微微睁大了眼睛,旋即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别紧张”,梁思远忙道,“虽然我现在是武氏的律师,但是很快就要离职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听见你打电话,说要为祝珏请律师。我想,你肯定是她的朋友。有几句话,我想同你说。”
沈慕照本心存警惕,觉得该回避与武氏律师的接触,但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番纠结下,终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只是一直盯着梁思远看。
梁思远四处张望了一下,上前一步,附在沈慕照耳边,轻声道。
“以谋反罪控告祝珏,其实是我上司秦律的诉讼策略。目的不在于真的要以谋反的罪名治祝珏的罪,而是要令她无法保释,在司法院的正式判决下达前,都必须处在警署的控制下。”
沈慕照心下霎时了然,旋即皱眉道,“可是,祝珏根本就没有谋反,你们是怎么说服督察院以谋反的罪名立案的?”
“武氏集团与官府有一些政企合作的机密项目,内容涉及国家安全。而这些文件资料都和垄断协议一起存放在保险箱中”,梁思远沉声道,“武氏向督察院报案称,那些机密文件和垄断协议一并失窃了,而她们又有证据证明祝珏打开过那个保险箱,所以督察院怀疑是祝珏拿走了那些文件。”
“实际上,是武氏自己藏起那些文件,向督察院报了假案,是么?”沈慕照眼神一亮道。
“基于律师和当事人间的保密协议,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梁思远意味深长道,但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是的”二字。
沈慕照心中了然,郑重道,“谢谢你,你的话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们呢?”
梁思远默了默,半晌道,“因为,祝珏和那些女工,还有你,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人......而且,我很认同,你在访谈里说的那些话。”
沈慕照一怔,双目直视着梁思远。
“理想主义也许很脆弱,时常会被现实所打败。但是它永远都不会被消灭,总会在某个时刻,在心中死灰复燃。”
梁思远神情专注,眼睛发亮。
“现在,我心中的理想主义,已经点燃了。”
那一瞬间,沈慕照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一块位置,与眼前陌生的女子蓦地联通了起来。
梁思远说完这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沈主编,我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说着越过沈慕照,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你刚才说,你准备离职了?”
闻言,梁思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沈慕照,随后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既然帮了我们,那就干脆帮到底吧。”
沈慕照眉眼含笑,语气幽幽,带了几分蛊惑。
“祝珏正需要一位辩护律师。”
梁思远心中蓦地一动。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 * * * * *
祝珏被警员押送回警署后,很快又被塞进一辆专门的押送车。经过数小时的颠簸后,车缓缓停了下来。一名警员打开车门,将她带出车门。
一座灰色的建筑坐落在她的眼前。墙体上,襄州狱三个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辉。
警员带着她走进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办完若干手续后,便将她移交给一早等候着的狱警。狱警押送她前往专门为她准备的单独监室,说了一番监狱内的注意事项,随后便关上门离去。
此刻,祝珏独自坐在监室的床上,视线落在面前的铁门和灰扑扑的水泥墙壁上,不知怎么,心情竟出乎异常的平静,平静地连她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
她想,短短几日内,经历了被拘捕,被关押,获得假释,又再次被拘捕,可以说是大喜大悲了数次,最终还是被关在了这灰扑扑的、暗无天日的所在,心中大概是已疲累地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祝珏和衣侧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般人描述监狱的可怕,往往着眼于监狱内伙食如何之差,监室如何之简陋,管束如何之严格。但祝珏对此并不以为然。她住过十二人的鸽子间宿舍,又吃过食堂的糟糠饭菜,监狱内吃住的简陋,她早就能泰然处之。
于她而言,拘禁令人痛苦的地方,其实不在于物质条件的艰苦,而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缓慢而漫长的折磨——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将主导权交由她人,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祷自己能逢凶化吉。
这对于习惯了自力更生的祝珏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揪紧了被单。
如果,如果她像那些大企业一般,懂得现有的规则,她就能事先预想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带来的一连串的影响,从而事先做好防备,而不是被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利用既有的规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怀着一腔义愤,想要为女工们讨回应得的工钱,而现实却狠狠地向她泼了一盆冷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对于社会规则的理解还太天真,太浅薄,她的那些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简直就像挡车的螳臂、撼树的蚍蜉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当权者只需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将她数月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
祝珏正兀自悲愤地想着,脑内忽然响起久违的机械女声。
“滴,距离系统任务完成的截止日期还有两天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请注意截止日期,按时完成任务。”
祝珏心下一窒,猛地睁开眼。
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系统任务就要截止了。
而如果届时系统任务还没有完成,一切都将会被打回重来。
可是,可是现在她身陷囹圄,陈语即使有沈慕照等人的帮助,也难以与武氏抗衡。除非武氏自己良心发现,终止协议,停止降薪,否则她们按时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极其渺茫。
一股强烈的愤怒忽地填塞了祝珏的胸腔。
她们只是一群一无所有的女工,想要反抗根基深厚的企业,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系统为何非要她达成呢!她又不是超人!
“傻吊系统!”
她听见自己如是暴怒道,紧接着,一拳狠狠锤在了床上。
“无缘无故把我拉进来!又非要我完成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简直就是存心作弄人!”
她这样无能狂怒了好一阵,渐感身心疲累,眼皮昏沉。
在闭目陷入沉睡前一刻,她依稀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道。
重开就重开吧。
大不了,再来一次。
接下来的两日内,祝珏麻木地按照监室的作息时间表行动着。起床,洗漱,集会,劳动,用餐......
督察院的人来找过她两次,问了一堆什么机密文件、国家安全之类的东西,祝珏摇头,一问三不知。
似是没得到满意的回答,督察官全程紧锁着眉头,末了告诉她,她们还会再来讯问她。
眼见督察官拎起公文包就要离去,祝珏一时克制不住,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道。
“请问,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督察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些许不忍。
“从审讯到起诉,再到司法院审理,至少要两个月。”
意料之中的答案。祝珏闻言,不知怎的心中反而轻松了一些。
也许,系统任务失败并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强制重来的话,她还能免去几个月平白无故的牢狱之灾。
晚上,沈慕照来探视她。
不过,她这次并不是独自前来。
祝珏有些惊讶地看着梁思远跟着沈慕照身后,走进门来,对她微微一笑,随后在她的对面落座,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她拿过那份文件一看。律师委托代理合同。
祝珏笑了笑,拿起笔,很快在上面签好了字。
“谢谢你”,她看着梁思远,轻轻道。
“还有,欢迎你。”
沈慕照将一封信递给她,“小语嘱咐我带给你的。”
祝珏拿过那信,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祝姐,相信你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是系统任务完成的截止时间。可是,我和周敏等人现在仍在保释期,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每日都需要按时汇报行踪,想要避开警署的监视做些什么,实在困难重重。抱歉,祝姐,我没有能力救你出来,也没有能力改变现在的局面。如果系统重开,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你,你我一起携手,我们再次向这个任务发起挑战。”
信纸的下边,画了一串线条小人。小人们一个挨着一个,手拉着手,祝珏数了一下,正是随同她们一起抗议的车间女工的数目。
祝珏先是一笑,旋即鼻头一酸,有什么从眼眶中滚落出来,落在薄薄的信纸上,氲出一片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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