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哲得知这一消息时,心猛地一沉。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愉乐竟没有半分放过他父母的意思。
此刻,他坐在方家夫妇对面,目光扫过二人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惊惧、侥幸、麻木,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堪称“精彩纷呈”。
自那日从公司回来,面对惊恐万分的何慧莲和神情麻木的方迟,方哲便已厉声质问:“父亲,母亲!我是否再三告诫过你们,方家的事由我全权处理,绝不要去惊扰外公?你们是将我的警告全然抛诸脑后了吗?!”
“哲儿,我和你父亲,还不是为了替你分忧!”何慧莲急切地辩解,试图唤起儿子的理解,“集团前段时间资金链吃紧,看你日日发愁,我们这心也跟着揪着疼!周家恰好有联姻的意向,只要应下,就能解你燃眉之急!用一个无足轻重的瞎子去换,这难道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谁曾想那个方愉乐他……” 提及医院情景,特别是方愉乐身旁那令人胆寒的存在,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血色褪尽。
“怕什么!”方才还因医院一幕而显得麻木畏缩的方迟,此刻却仿佛换了个人,竟悠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双臂环抱胸前,语气带着一种荒谬的笃定,“那瞎子还真敢对我们下手不成?我们可是他的亲生父母!过两天,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滚回来吃顿饭。顺便,让他替你在花总和虞总面前引荐引荐。”
方哲的目光在父母脸上逡巡,内心如被撕裂。眼前这两人,对方愉乐冷酷无情,因他天生目盲便狠心抛弃;可对自己,从呱呱坠地到求学立业,却倾注了全部心血与期望。养育之恩如山,那份根植于血脉的孝道与良心,令他无法真正背弃他们,哪怕明知他们罪有应得。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一句,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与一丝决绝:“我会……把方氏集团转给愉乐。希望他看在外公的情面上,能……放你们一马。”
“你说什么?!你要把集团给方愉乐?!” 何慧莲的尖叫几乎要刺穿天花板,她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疯狂,“儿子!你不能这么做!你爸爸说得对!那小子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那是方家几辈人奋斗了一生的心血,怎么能给他。”
方哲对何慧莲的反应早有预料。无论父母此刻如何哭喊、斥责、甚至哀求,都无法动摇他分毫。这个决定,已如磐石般沉在他心底。然而,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怕,怕自己即使将方氏集团双手奉上,方愉乐也未必会就此放过父母。若真如此……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一边是生养他二十余载、倾尽所有的亲生父母;另一边,是被他愧疚啃噬了十几年、饱受至亲背弃之苦的弟弟。这撕心裂肺的两难抉择,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母亲!”方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与质问,“我们究竟有何颜面,去奢求愉乐的原谅?!我们欠他的,是整整十七年的抛弃与漠视!整整十七年!如今,竟还要他为一个从未给予过他半分温暖、半分养育的家‘做贡献’?何其荒谬!”他痛苦地双手抱头,深深埋下,视线死死钉在地板上那片冰冷的光影里,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又或是逃避那令人窒息的事实。“原本……原本我们或许还有机会,用漫长的时间,一点一滴,去尝试修补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而沉重,将残酷的现实**裸地摊开在桌面上:“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是我们亲手斩断了那最后一丝脆弱的纽带!若非外公此次……若非他老人家尚在,替我们扛下了滔天怒火,方家……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逆子!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方迟暴怒而起,额角青筋毕露,厉声呵斥,试图用父亲的权威压垮儿子的意志。
“我有!”方哲倏然站直身体,目光如冷电般射向父亲,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掌控力,“从爷爷将方氏集团郑重交托于我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拥有了做任何决定的资格!”他不再看母亲何慧莲那绝望的哭泣和父亲方迟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声音冰冷而清晰地下达指令:“这几日,我会安排人手保障你们的安全。在我解决此事之前,二位……请勿踏出家门半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最后一丝警告的意味,“我这两天不会回来。记住——不要去打扰愉乐。”
言毕,方哲无视了身后何慧莲陡然拔高的、撕心裂肺的哭嚎,也未曾理会方迟抓起手边昂贵摆件狠狠砸向墙壁发出的刺耳碎裂声。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在弥漫着歇斯底里与毁灭气息的客厅中,决然地与一直静候在侧、面色凝重的方管家一同,踏出了方家那扇象征着权势却也禁锢着腐朽的大门。
司机早已静候在宅邸门口。方哲拉开车门,动作却倏然顿住。他侧身,看向身后沉默而忧虑的方管家,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方叔,家里……就拜托您了。我父母那边,只要他们不踏出家门,除了那些非分的要求,其余……尽量满足吧。”
“少爷放心,家里有我。”方管家微微躬身,目光中满是关切,“您……多保重身体。”
方哲疲惫地点点头,坐进车内。引擎低鸣,车辆驶离这座充斥着歇斯底里与腐朽气息的宅院。
回到公司,方哲没有丝毫停歇。他立即召来自己的首席律师,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下达指令:“起草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将我名下持有的全部方氏集团股份……转让给方愉乐先生。”律师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收敛情绪,点头应下。方哲挥了挥手:“尽快拟定,完成后……直接送到K公司。”
K公司,顶层办公室。
花千安看着手中那份刚刚送达、还带着律师行特有油墨气味的文件——一份沉甸甸的股权转让合同,以及一份与其说是“处理结果”、不如说是“卑微求饶书”的说明。他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将文件随意丢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呵,方哲……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这点东西就能入得了愉乐的眼?”
刚从医院风尘仆仆赶回集团的叶青,恰好推门而入。他脱下外套,走到花千安身旁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随手拿起那份合同翻看。当看到“50%”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时,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指尖在纸页上轻轻点了点:“50%……这几乎是他个人名下全部的方氏股权了。他这次……倒真是下了血本。”
“下血本?”花千安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进真皮椅背,姿态慵懒却带着冰冷的轻蔑,“就算是100%又如何?如今的方氏,不过是个空架子,离破产清算只差临门一脚!方哲这算盘打得精,分明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愉乐,以为这样就能救下那对愚蠢的夫妇!”他眼神微动,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要不我们……”
“打住。”叶青甚至没等花千安把话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他放下合同,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向花千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劝你,收起那些多余的想法。这件事,如何处理,何时处理,主动权只在愉乐一人手中。你越俎代庖,只会适得其反,引火烧身。”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冽而果决,“至于周氏……那是另一回事,你尽可放手施为。”
花千安被叶青一针见血地点破心思,又被他后半句的暗示勾起了兴趣,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终究被按捺下去。他有些悻悻地撇了撇嘴:“行吧,算你说得对。”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我这就把这份‘厚礼’给愉乐送过去。”
“嗯。”叶青微微颔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老爷子这边情况复杂,我接下来恐怕要连轴转了。你把愉乐接到你那边住下。”他看向花千安,眼神带着不容推卸的嘱托,“我会直接住到你那里。这样既方便就近观察他的身体恢复情况,也能……‘监督’他按时休息,别由着他性子胡来。”
“知道了。”花千安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他拿起那份承载着方家最后挣扎与算计的文件,步履利落地离开了办公室,径直驱车前往方愉乐的住所。
不过片刻功夫,花千安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方愉乐所住的公寓楼下。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虞行的得力助手——虞西。
“花总,我就送您到这儿了。”虞西在公寓门口停下脚步,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他此行,不过是接收到虞行无声的指令,确保花千安这位“访客”被妥帖地“护送”下楼,亲眼看着他坐车离开,才好回去复命。
花千安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虞西此举背后的用意,他岂会不明?无非是虞行在隔空宣示主权,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提醒他界限何在,并严密“监视”着他的离去。
“那就辛苦虞西助理了。”花千安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接受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礼貌相送。他当然明白虞西为何要亲自送自己下来——这从头到尾,不过是虞行对他的一场无声的驱逐与监视。
他不再多言,利落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就在引擎即将启动的瞬间,花千安降下车窗,冰冷的视线如实质般钉在虞西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清晰地穿透空气:
“虞西助理,稍后我会派人将愉乐身体恢复期间的所有注意事项,详列清单发送给你。”他顿了顿,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同时,替我转告你家三爷——”
花千安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倘若愉乐在他身边,伤了一根头发丝,损了一丝心神……我花千安在此立誓,纵使拼上我这条性命,倾尽花家所有,也定要拉着他虞行——乃至整个虞家——一同陪葬!”
冰冷的杀意与玉石俱焚的狠戾,瞬间弥漫在车与公寓门廊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面对这**裸的死亡威胁,虞西脸上的微笑纹丝未动,仿佛戴着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他微微欠身,姿态依旧恭敬如初,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花总请放心,您的话,虞西必定一字不差,如实转达三爷。”他直起身,迎着花千安刺骨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属于虞家特有的、沉稳的自信,“至于愉乐少爷的护理细则,就劳烦您费心,务必详尽告知。我与三爷在此向您保证,定当恪尽职守,倾尽虞家之力,严格按照您的嘱托,悉心照料愉乐少爷周全——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言毕,虞西再次微微颔首,那抹公式化的微笑始终挂在唇边,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威胁从未发生过。唯有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虞家核心力量的冰冷光芒。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辆迅速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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