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百叶窗滤进初春的阳光,我对着电脑屏幕敲下最后一个数据,指尖在“财务主管”的工牌上轻轻一顿。桌角的相框里,周明宇抱着刚满周岁的念念,父女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手机震了震,是周明宇发来的消息:“技术部刚宣布我升经理了,晚上带念念去吃你爱吃的那家鱼。”
念念的大名是我取的,周向阳。登记那天,我望着出生证明上那三个字,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周明宇家看到的那盆向日葵——那时它还蔫蔫地缩在墙角,如今早已爬满了阳台的护栏。“希望她一辈子向着阳光走。”我当时这样对周明宇说,他正笨拙地给女儿换尿布,闻言抬头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这年春节回我老家时,车直接开到了院门口。曾经坑洼的土路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车轮碾过路面时几乎听不到颠簸声。哥哥盖的新房刷着米白色的外墙,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母亲穿着簇新的棉袄,从屋里迎出来时,双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
“我的小念念哟。”母亲接过襁褓里的孩子,皱纹里都漾着笑,颠着哄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却格外轻柔。“还是女娃好,贴心。”她念叨着,往孩子兜里塞了个染红的花生,“长命百岁。”我站在一旁看着,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看着她小心翼翼逗弄孙女的样子,心里像被温水慢慢泡透,那些过去的委屈和隔阂,仿佛都在这祖孙俩的笑声里化了。
周明宇拉着哥哥往镇上赶时,我还担心两人没话说。没想到傍晚回来,两人竟勾着肩进了院,哥哥手里拎着半扇猪肉,周明宇抱着一筐鞭炮,脸上都带着酒气。“妹,你是不知道,”哥哥红着脸拍周明宇的胳膊,“妹夫教我弄那个电商,把咱家的核桃、花椒拍了照片挂网上,去年光快递单就攒了一厚沓,赚的钱够给房顶加层保温棉了!”周明宇在一旁笑:“哥脑子活,一教就会,明年再整个直播,保准卖得更好。”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院子里,把青砖地晒得暖暖的。念念穿着红色的小棉袄,在地上摇摇晃晃地学步,小手张着像只笨拙的小企鹅,每走两步就扑进大人怀里,惹得满院子都是咯咯的笑声。我靠在周明宇肩上,他的毛衣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远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我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的算命先生,他说我“命里带煞,难有安稳”。那时我信了,觉得这辈子大概就该困在那片山坳里,重复母亲的人生。可现在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明白,或许命运确实有定数,但定数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我想起那个雨夜背着包冲出家门的自己,想起在城市里咬着牙考下会计证的夜晚,想起第一次对周明宇说“我愿意”时的心跳——是那些“选择”的缝隙,让光一点点漏了进来,最终照亮了整条路。
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枯叶,却已有细小的花苞在酝酿。我摸了摸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是刚工作时被碎玻璃划的,当时疼得掉了眼泪,如今早已只剩一道白痕。就像那些刻在过往里的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却早已不再疼痛,反而成了翅膀上最坚硬的纹路,托着我飞得更稳、更远。
身后的老屋在暮色里渐渐模糊,那些曾经困住我的偏见、贫穷和绝望,终究成了再也追不上的风景。周明宇握紧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时,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远处,念念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撞碎了最后的余晖,也撞开了一片更明亮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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