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的风裹挟着夏末的热气，我攥着那张被手心汗濡湿的看房地图，指尖在“两居室”的标注上反复摩挲。周明宇把最后一瓶矿泉水塞进我手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下一站是城南的那个小区，中介说户型朝南，就是楼层高点。”
我们没要双方父母的钱。我翻出银行卡时，看着那串攒了五年的数字，忽然想起刚毕业时在出租屋吃泡面的夜晚——那时我总对着窗户上的冰花发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实实在在地规划一个“家”。周明宇的积蓄比我多些，是他跑工地时省下的加班费，几张存折的纸页都磨出了毛边。每个周末，我们挤在塞满人的看房团大巴上，闻着邻座阿姨带的韭菜盒子味，对着户型图上的承重墙算收纳，在毛坯房的水泥地上踮脚量采光。有次看到一套顶楼的房子，露台堆着旧家具，周明宇却突然眼睛发亮：“你看，这里能种你喜欢的绣球。”我望着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侧脸，忽然觉得爬七楼也没那么难了。
周明宇的父母来的那天，我紧张得凌晨就醒了。我在衣柜前翻来覆去，最后还是穿了件简单的棉布裙。开门时，周妈妈先笑了，手里拎着一兜刚摘的冬枣，沾着老家的泥土：“夏夏吧？比明宇发的照片还好看。”饭桌上，周爸爸给我夹了块炖得酥烂的排骨，周妈妈拉着我的手，指腹带着常年握粉笔的薄茧：“明宇早把你的事跟我们说了。”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这孩子，以前受了不少苦吧？”
我的筷子顿在半空。我以为会被盘问工作、家境，甚至过去那些我不愿提及的日子，可周妈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以后啊，这儿就是你的家。灯泡坏了叫明宇修，钱不够了跟我们说，别自己扛着。”温热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我低头扒着米饭，眼泪却砸在瓷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那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被长辈护着”的滋味，像冬日里突然闯进窗缝的阳光，暖得人鼻尖发酸。
搬进新家那天，空气里飘着乳胶漆的淡香。我蹲在阳台的瓷砖上，把几盆绣球花小心地放进陶盆。泥土簌簌落在我的牛仔裤上，我却笑出声来——以前在出租屋，我连窗台都不敢摆花盆，怕房东说“损坏墙面”。周明宇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刚拆完纸箱的手指还沾着纸屑：“在想什么？”
我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柏油路上的车像流动的光斑，远处的写字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在想，”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恍惚，“原来真的可以有这样的日子。”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周明宇的指腹蹭过我的婚戒，那枚银戒指是我们在小商品市场挑的，才花了八十块，此刻却亮得像镀了层金。
“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日子。”他说。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动窗帘的边角，也吹动了花盆里刚抽出的嫩芽，在光影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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