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里宋锦书换了身衣服,头发也让见香梳的整整齐齐,椅子也被放在庭院的正中央,她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茶杯被她稳稳地握在手心。
茶香四溢,宋锦书轻抿了口茶,眼神停在手中的茶杯上,慢悠悠的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见香,备茶。”
“是,公主。”
宋既明还在她的寝殿内,方才听内侍回来通传皇后身边的侍女已将发现了,约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他们这里。
宋既明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块糕点,又回头看着门外正襟危坐的宋锦书,忽的站起身,又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出来门外。
他这次没有蹲在宋锦书的旁边,因为宋锦书的身边为他准备了一个椅子,他把糕点放在石桌上,没在说话。
宋锦书抬眼看着天空,太阳刺眼但是温度却并不高,她突然开口:“原来大齐的太阳是这么照着人的。”
宋既明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不及思考就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抬头看去皇后微微喘着粗气,而皇帝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不,看的不是他,是他身边的皇姐。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周围的侍女忙不迭的行礼,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二人何时来的。
陛下的脸色并不太好,想来也是,公主回宫连十日都没有,他们宫中出现这种事情,虽说是杀鸡儆猴,但是这只鸡杀的不对。
能感受到皇帝的不悦,他们也不敢动只能垂眸盯着地面。
安静极了,偏偏皇帝不说话,公主也没动静。
听见声音,宋锦书连忙站起来和宋既明一同出声:“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轻微的叹了口气,很细微,又很无奈。
“谢父皇。”宋锦书看着皇帝,从见香手中把茶接过递到皇帝面前:“这茶是母妃留下的茶,据母妃说她家乡的茶放的时间越久味道越好,儿臣不懂,还请父皇尝尝。”
身后皇后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皇帝,看见皇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心猛地一沉,她能听见她的心刚剧烈跳动了一下,久久无法归于平静。
皇帝接过茶盏,宋锦书嘴角微微扬起,扶着皇帝的手臂:“儿臣知道父皇今日来的用意。”
见香搀扶着皇后让她坐在皇帝的另一侧,二人从年少走到现在,模样虽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周身的气场却愈发相近,宋锦书站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皇帝喝了口茶。
“你知道?”皇帝抬头看着她。
“嗯,宫中死了两个人儿臣知道,侍女确实是儿臣杀的,儿臣承认。”宋锦书站在皇帝旁边,给他捏着肩膀。
“为什么杀她?”
皇帝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父慈子孝了,声音也放轻了些。
帝王之家本就明争暗斗的,他很清楚现在他的几个弟弟和皇子早就虎视眈眈的,朝中要臣年事已高,要是真的想告老还乡,他也不能阻止,大齐周围的部落也蠢蠢欲动,武将这边也只有一个沈怀瑾能当大任,人才流失过多,科举之路对于寒门来说难如登天。
内忧外患,大齐早就已经摇摇欲坠,只不过是宋锦书保了几年的和平,让大齐皇帝等出了沈怀瑾这么一个用兵如神的人。
今天本就不是兴师问罪的,他就是想来听听锦书为什么这么做,这孩子倔强,但不会滥杀无辜,能让这孩子用杖杀这种手段,那人的肯定十恶不赦。
皇后听着皇帝的声音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下意识的看像了一旁的宋锦书,看过去的同时宋锦书也垂眸看过来,唇角轻勾。
没过多长时间,宋锦书收回视线,说道:“儿臣不过是杀了一个口无遮拦,以下犯上的宫女,”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原来在儿臣不知道的时候,九皇子会遭受这么多无端羞辱。”
皇帝侧头看着皇后,冷声道:“什么话?”
宋锦书轻声道:“他们说既明是狗。”
皇帝脸色顿时一变,宋既明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随后垂下头,衣袖被他紧紧的攥着,这是他每次不安的神情。
宋锦书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一些难听的话,儿臣不多说了,免得辱了父皇的耳。”
“口无遮拦!犯上作乱!”皇帝看着皇后,大声呵斥:“皇后,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吗?”
“要不是锦书今日的作为,朕还不知道朕的孩子居然被你皇后宫里的一个宫女如此侮辱!你就是这么做一国之母的吗?”
皇后连忙起身,低眉顺眼:“陛下,臣妾知错。”
知没知错,宋锦书也不在乎,能让皇后真的认错可是比登天还难,她也不想再去看皇后那双假惺惺的眼。
帝后怎么可能真的离心,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堵住众口而已,宋锦书见多了这种场面,居然有些想笑。
宋锦书连忙给皇帝倒了热茶,一手给他顺气:“父皇息怒,宫中子嗣众多,母后没看管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儿臣还听说膳堂主管昨日也死了,是真的吗?”宋锦书转了个话题:“看母后也跟着父皇来了,该不会是在怀疑儿臣是杀人凶手吧。”
“锦书怎么会这么想?”皇后面露笑容,轻声问她。
“也就只有儿臣和膳堂主管有过节。”宋锦书按累了,稍微松了松手腕,指尖轻捻着,从见香身上拽下来一片叶子。
“那天母后也在。”她说。
皇帝让见香重新取一个椅子过来,放在她旁边,让宋锦书坐在椅子上,和他挨着坐。
所有人都知道锦书身体不好,刚才分明能感受到她想咳嗽,却不敢太大声,只能捂嘴轻咳,那会他才想起,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是他唯一陪在女儿。
后宫妃子众多,这么多年却只有这一个公主,皇子却一个接一个的出声,不知道是他命好,还是命不好。
人只要上了年纪,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就会想起从前,连皇帝也不例外,他本就太子,皇帝之位是传下来的,没有如今这般明争暗斗,让他以为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样顺遂。
听着皇帝轻微的叹息声,宋锦书也没再说话,整个庭院里只有他们五个人,皇帝知道宋锦书喜欢见香,这个侍女也有眼色动作麻利,在这里和不在没什么区别,屏退侍女的时候专门把她留下了。
“锦书怎么会想起去膳堂呢?可是膳堂的吃食不对?都说了,锦书回家了。”皇帝拍着宋锦书的手,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
宋锦书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双苍老的手,和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眼眶瞬间红了:“父皇,你变老了。”
皇帝身子一怔,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总是能对锦书这孩子如此偏爱,不过就是想有一个孩子能像普通人家一样在他面前说一句:父皇,你居然生白发了,父皇居然老了。
那些孩子都不和他亲近,只有锦书从小就爱在他身边跟着,会爬上他的桌子在宣纸上睡觉,又会学者她七皇叔摇扇子,扇子太大会掉下来砸在她脸上,疼的躲在他的龙袍下眼泪鼻涕毫无顾忌的抹在他的衣服上......
“儿臣吃食很好,只是既明他受委屈了,儿臣去膳堂只是为他讨个说法。”宋锦书低头说道。
“既明?”皇帝皱眉:“既明怎么回事?”
宋锦书起身,站在皇帝面前,忽的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个大礼:“父皇......”
“锦书!”
“父皇。”宋锦书几近哽咽:“儿臣不知道到底但是母亲做错了事导致他们不喜欢既明,还是因为儿臣在外没人关照既明,所有人都可以来欺负他。”
“如果......如果不是儿臣回来的早,恐怕儿臣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父皇,儿臣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宫外的宅子还在找,儿臣想把既明带走,父皇政务繁忙,没太多时间去关照既明,儿臣不想等下次回宫的时候看见的是既明的尸体。”
宋锦书一直在说着,皇帝依旧没什么举动,既不看她,也不说话,而是一直盯着不远处的门口,好像那里会有人出现一般。
良久,他收回视线:“锦书不想在父皇身边吗?”
“父皇,儿臣想,但是儿臣更不想让弟弟受伤害,他是母妃给儿臣留下的遗物。”
遗物。
话一出口,皇帝立马看过来,打手拍拍宋锦书的头发:“去吧,走的时候和父皇告别。”
宋锦书立马笑了,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尘,因为动作太快,导致身体没有第一时间站稳,踉跄了下,宋既明眼疾手快的扶助了她的胳膊。
宋锦书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紧张,转头看着皇帝:“多谢父皇。”
宋锦书坐在椅子上,余光里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宋锦书心情好的扬了扬嘴角:“膳堂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的不若请大理寺来看看呢?”
宋锦书提议道:“正好也算是还了儿臣的清白。”
“锦书糊涂。”皇后厉声道:“宫中出现的事怎么能找大理寺呢?这不是让文武百官看笑话吗?”
宋锦书不逞口舌之快,笑笑道:“母后说的是。”
“膳堂的事情再说。”皇帝看了看宋锦书,又看了看宋既明,算算日子,锦书回来半月有余了。
马上又快登高赏菊了。
看着宋锦书苍白的脸色,想起刚才是在地上跪了很久的缘故,故而看向皇后:“锦书身体不好,吩咐太医院一定要给锦书准备最好的药材,制成药丸,锦书怕苦。”
说吧又看着宋锦书:“等你身体好了,就能赏登高赏菊了。”
宋锦书点头:“儿臣定会好好调养身体。”
皇帝没说话,站起身,第一次,第一次拍了拍宋既明的肩膀。
恍惚了一下,其他孩子的肩膀都很宽厚,很有力量,唯独这个孩子瘦瘦小小的,要不是锦书,他还真的忘了这个孩子。
“以后好好吃饭。”
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宋既明却蓦的红了眼眶:“多谢父皇关心。”
说吧,转过身,脸色瞬间冷下去,皇后的那个视角看过去,只觉心里一阵慌乱。
“恭送父皇,母后。”
“恭送父皇,母后。”
“恭送陛下,娘娘。”
宋锦书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直到两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昭阳殿,她才缓缓抬头,此刻已经到中午,可以用餐了。
“既明,想吃什么?”宋锦书回头看着他。
宋既明回神道:“皇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见香,准备薏仁粥和柿子酥,再准备一壶茶和一些藕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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