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傍晚救下的,惹哭之后过了饭点才哄好。
被哄的人倒是轻松,哭累了就倒头睡过去,文鸦九却折腾得眼皮子直跳。
杯子里的水一口见底,才有闲心关心别的情况。
“究竟怎么一回事?”
一路过来的怪闻足以凑齐一本鬼怪志。
坐在对面的少年洗去手上的血,一边擦手一边答道:“古时有一书生以画艺传世,其后人继承技艺,画的活物能使观者心生幻象。”
“太平州沈家便是书生的后人,”他继续道,“传闻沈家的画作沟通阴阳,画中人物可于夜深人静时踏出画卷,行走在世间。”
话还未说完,房间里的烛火晃动闪烁。沈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怀里的画卷滑落,咕噜咕噜滚到桌边。
鸦九下意识弯腰去拾,袁青霜忽然问道:“你信吗?那些怪力乱神之事。”
少女的手顿在半空,画卷就在指尖下方,却迟迟没有捡起。她抬头看向袁青霜,这人的表情难得认真,藏了几分看不懂的情绪。
穿书这样的事情已经足够诡异,再加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就像掉入兔子洞的爱丽丝:无意间参加一场无厘头的茶会,到最后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客是主。
唇瓣上下翕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反问:“信与不信,重要吗?”
“坊间谈及鬼怪,往往是人心作祟,背后总藏些见不得光的隐情。”她收回视线,拾起的画卷放回桌上,没再多言。
袁青霜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目光太过专注,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别看了,”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文鸦九别过头去,蹙起眉头说道,“我脸上又没有答案。”
对方却保持似笑非笑的模样。
“原本我也不信,”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可你占着文枝的身体,究竟是鬼怪,还是神仙?”
呼吸停滞一瞬,心跳漏掉半拍。
隐藏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被他挑明。
以往还会装傻充愣,嘴硬否认糊弄过去,可这次鸦九没有辩解的心思。
她有些累,索性沉默下来,算作承认。
“所以,你究竟是谁?”少年靠在椅背上,未急于追问细节,只等她回答。
“我就是我啊,”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少女看着画,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自异世,是文鸦九,但不是文枝。”
画卷上的留白似在无声嘲笑刻意隐藏起来的心思。鸦九对上画中的无脸女子,思绪飘远。
来自异世的灵魂与原主的身体融合,就像这幅未完成的画,总缺少一块,让人一眼看出破绽。
袁青霜早就猜到她不是文枝,她早该察觉才是。
烛火噼啪一声响,打断思绪。
旁边的沈筠在梦中呢喃,小手攥紧胸前衣襟,眉头微蹙。
看着女孩稚嫩的脸庞,鸦九替她掖好被角,身侧却伸来一只手,倏然扣住腕骨。
“既是异世之人,那便还会离开,”少年拉近与她的距离,“你答应过的——”
“嘘——”她捂住他的嘴,空出的手在唇边竖起食指,“我一直在,不会离开。”
声音很小,说完的同时她倾身向前,以唇舌堵住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覆上去的瞬间,少年的瞳孔微缩,眼睫轻眨一下,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
烛光摇曳,两道影子重叠在一处。
屋内的静谧在这一刻与外界隔绝,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热意在唇齿间传递,指尖不经意擦过皮肤。文鸦九想要后退,却被他扣住后颈,良久才松开手。
“你总是这样,”少年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略显不稳,“碰上不想说的话就这般逃避。”
这次他可不会上当。
眼角余光瞥见她腕间的铃铛,正欲摘下来,睡梦中的沈筠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姐姐”,紧接着腰间的长命玉锁磕碰床沿,一声轻响让两人清醒过来。
鸦九连忙起身,双手轻拍并不凌乱的衣襟,假装若无其事地卷起画卷。
“睡得真沉。”
她低声掩饰自己的窘迫。
身前的少年并未拆穿,只是靠回椅背,从袖中拿出信条。
“师父传来凶手行踪,”他展开纸张递过来,“正在宫里。”
近半年来圣人广招异士,聘金不菲,引来各方人士投靠。形形色色的人等混杂,凶手混入其中一时难以分出身份。
奇怪之处在于这人拿了神农谷的药材,一入京就直奔皇城,丝毫不怕暴露踪迹。更何况宫中守卫森严,若非本事通天或者身份特殊,断不可能轻易进出。
究竟何事让凶手这般心急?连隐藏目的都未曾顾及。
“得进宫里走一趟,”手指摩挲信条,袁青霜垂眸思忖片刻,抬眼看向她,“此事危险,你且留在客栈。”
他的语气强硬,心里却因要与她分开而莫名烦躁。
“我随师父前去便可。”
“我一起去。”
“不行!”
少年的剑眉紧蹙,刚要发作又怕吓到少女,转瞬间强压下火气,话声冷沉:“凶手非等闲之辈,你在身侧只会让我分心。”
文鸦九抿唇,眸光微闪。她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却也不愿轻易妥协。
屋内气氛僵持,烛光映出两人的身影。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你总当我需要庇护,”她开口,声音很小,“假设我无用,又怎么活到今天?”
话起了作用,少年一怔,眉宇间的紧绷稍稍放松。他自然知道她的能耐,只是心底不安似藤蔓疯长,让人无法沉下心思考。
“无关能力,”他放缓声音,“只是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
“留在客栈未必安全,”鸦九直视回去,“宫中戒备森严,凶手尚且来去自如。真有意外,一间客栈如何挡住那人?”
一番话直中要害,少年的神色变幻,既担忧她的安危,又知她所言有理,最终侧过身去,不悦道:“那你答应一件事,入宫后须得跟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半步。”
如此要求虽在意料之中,却让文鸦九无奈——她不是需要别人时刻护在身后的人。但看着心上人紧绷的侧脸,少女终究没有反驳,只是轻点头。
“好,答应你,”她微笑,朝他伸手,“共进退。”
对方微怔一下,眼底深处的丝丝温情蔓延开来。他抬手与她相握。
“共进退,”掌心的温度驱散心底的不安,指腹摩挲过手背,“若敢食言……”
“就将你锁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一辈子。”
时刻过于短暂,他想的是永远,又觉得一辈子太短,生生世世也不够。
心里似有石头堵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明明人就在身前,却不够真实。他把这种感觉归因于鸦九是个无法完全掌控的存在——因为不是他能控制的东西,所以患得患失。
可即便如此,袁青霜也清楚地知道,不能将她束缚起来,就像笼中的鸟儿,关得太久只会失去活力。可若不约束,又怕她展翅高飞,再难寻回。
心底矛盾重重,面上却不显,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便能将人永远留下。
*
窗外夜枭啼鸣,风拂过檐角铃铛,竹影晃动。
袁青霜推开房门,楼廊上的店小二还在张罗客人,瞧见他便迎上前来。
“客官可是要出门?”
小二提一盏油灯,灯光摇曳间映出满脸堆笑的模样,他对深夜仍在忙碌习以为常。
“这夜深露重,可得当心些。”
嘴上说着关切的话,眼神却忍不住往房内瞟,似乎想窥探些什么。
少年扫了这人一眼,却见他摸了下脑门,嘿嘿笑着。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小二又摸了把后脑勺,解释道:“京城这阵子不太平,听闻大恶害人命,小的也是担心客官的安危。”
“什么大恶?”少年疑惑。
“袁娘子的后人!”
听到这话,房内的鸦九看过来。
“袁宁芝后人?”袁青霜问。
“正是,”店小二的脸上堆笑,凑近他小声说道,“熔炉又现世,那大恶重出江湖,专害健硕之人,不论男女。”
文鸦九来到门边,皱眉问道:“为什么只挑健硕的?”
“唉,熔炉能将铁器融进活人的躯体,自然是身子骨硬朗的人才承受得住。不过啊,据说从未成功,掏出来的心肺肾脏只能做成摆件,至于姑娘家的发丝、骨骼,也都成了饰品。”
待到店小二走远,袁青霜沉声说道:“以活人铸器,若逮到那宵小,定要他生不如死。”
先抽筋剥皮,再以铁水浇筑、烈火炙烤,才能解那人顶着母亲名声作恶的心头之恨。
少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到身旁少女担心的神情,他轻咳一声:“只是想到母亲的心血被如此糟蹋,心里有些恼火。”
她不喜杀人,不让她瞧见便是。
思绪转回当下,他心中一紧,反手扣住少女的手腕,还未开口,就听对方无奈说道:“答应你,进宫之后定会小心谨慎,绝不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文鸦九看穿他眼底的担忧,轻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明白他的顾虑。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一道矮瘦的影子在这时横插进来。
“我也要去,”稚嫩童声在身后响起,沈筠抱着画卷,仰头看向二人,“带我入宫,应画师。”
袁仔:想关人
来迟啦[爆哭]
因为长期熬夜通宵,体抗力很差。这本开坑到现在身体花样细菌感染导致发炎,得一个炎养半个月一个月,特别是这几个月挺频繁,刚好起来另一个器官又炎一下的那种[小丑]
这个月稳定,吭哧吭哧写完这章,后续尽量速更,抱歉让蹲更新的宝子等这么久【还有人蹲的话orz
[红心]还有就是天气变冷嘞,祝看到的宝身体健康,日常注意保暖、规律作息,室内常通风哟【病来病去很狼狈的[捂脸笑哭]递柚子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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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融人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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