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公子飘零尽,一树桃花似往年。”①
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着书接上回,底下有人附和。
“上次的还没完呐?”
“客官莫急,剩下的部分越品越有滋味,慢慢道来才有嚼头,”他端起茶杯,润好嗓子接着说道,“他二人留下的东西颇有意思。”
“先前只言顺安侯与袁宁芝的恩怨,今日就说这位夫人锻造的器物流向何处。”
相传袁宁芝精通锻造之术,说来也合理,定国将军的遗孀会门手艺并不奇怪。最令人牵挂的,便是她留下的熔炉。
传言那熔炉提炼出的金属精纯,制成的刀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经她手的护甲更是轻便坚固,刀枪箭矢难以穿透。
再说别的器物,件件宝中宝。尤其是那把空云剑,剑身轻盈却锋利非常,舞动时如行云流水,杀人时刺骨断肢而刃口不损分毫,只因为锻造时融入了天外陨铁。
“诶,打住,离谱了啊,”一茶客不满其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大伙不感兴趣,咱就想听点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事儿。”
旁边一人帮腔:“是啊是啊,就按之前的规矩,讲讲谁家小姐绣球招亲,哪家公子仗义疏财,再不济……”
“那万春楼里的风流韵事也成呐,总比那些成日斗殴、不干正事的江湖混子来得实在。”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
说书人不急不慢地一点扇子。
“接下来要说的正是那花楼中的头牌姑娘。”
“哦?可是如今那位小仙娘?”
“非也,是十年前的名角儿,沈佳娘。”
“哦哟,莫不是……”
“正是宫里那位。”
*
马车驶过乡间小道,离城门越来越近。
【请宿主注意,故事进入尾声,即将触发关键剧情点:京城怪轶】
【宿主的角色在该段剧情存在死亡风险】
【啊哦,剧情改变过大,小八没办法提供有效选择】
[还是别了]
文鸦九戴上幕篱,没让系统继续。
按照记忆碎片,后边的剧情玄乎得没边,再多的选择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话说回来,小八最近冒泡的频率低了很多,剩余的能量应该撑不到最后。
行至城门口,鸦九的通缉令贴在石砖墙上,三人被稽查的城门吏将将拦在城外。
画像悬在脸边比对,诗冕正要出示承安楼令牌,旁边过来一位书童打扮的男孩。
“放行吧,这几位是客人,”他朝小吏挥了挥手,转而向诗冕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说罢,他侧身让路,原先站的地方空出来,视线再无遮挡。
城门后边停了一架车鸾,装饰华丽却不显奢靡,四角悬挂淡青色流苏,在微风中摇曳。
车上的镂空木窗垂下一道纱帘,隐约可见其后身影。
那人正低头翻阅手中的书卷,诗冕一行人靠近,他缓缓抬起头。
“久闻承安楼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声音温润如玉,闲适的姿态愈发清晰,衬得三人的神情紧绷。
最无语的是诗冕,最先忍不住的也是诗冕。
她低骂一声 “装货”,一把掀开帘子,在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轻巧钻进车厢。
垂帘后边传来人声低语,之后便是躯体碰撞车壁的沉闷声响。
旁边的侍从低着头,好似听不到车内的动静,只专注于脚下阴影的挪移。
文鸦九看得愣神,连头顶搭了一只手也没注意到。
“有什么好瞧,”少年将她的头摆正,迫使她移开目光,“你也想进去不成?”
“胡说什么呢,好奇而已。”鸦九拍开他的手。
“好奇?怕不是还对孟沉——”话说到一半被捂了回去,少年的眼睫闪了闪,随即轻咬一下挡在唇边的虎口,留下一排浅淡牙印。
受这一下刺激,文鸦九飞快收回手,条件反射地猛猛蹭擦被他咬过的地方。
“车上的人是孟大哥不错,但你也别这样……别这样开玩笑了,我从没喜欢他。”
“你嫌弃?”没料到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又蹙起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线。
“嫌弃什么——啊!”
虎口猝不及防让他咬了一口。
这次的力道更重,破皮而出的痛感让她叫出声,行人的视线随之聚焦过来。
少女慌乱之下反握住他的手,急匆匆藏到袖子底下,生怕别人瞧出异样,却不想这一藏正中了少年心思。
他扬起嘴角,带着薄茧的长指在外人看不到的袖子里缠上她的尾指。
“躲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几乎只做了口型,惹得鸦九耳根泛红。
她在面上强装镇定。
“快放开,在街上呢。”
语气里透出窘迫,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对上那双漆眸。
忽然,她猛地抽手,有意拉开与他的距离,对方却是收紧手指,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未松动分毫。
羞死人了。
面颊腾地发热,幸好还有幕篱遮面,要不然非得找条地缝躲起来不可。
心里不自在,行动上自然也是躲避。
她一甩衣袖,仍旧甩不开那人的纠缠,索性拉着他往看好的行舍走去。
衣袂轻纱依随步履晃动飘荡,身后的人由着她拉扯。
“那两人的性子别扭,你就是看穿那帐子,也瞧不出他俩在想什么,”见她没有听下去的意思,他顿了顿,轻嗤一声,“算了,和你说这些作甚。”
事实上此刻的文鸦九满脑子都是快些离开,还有怎么样才能冷静下来,压根没在意少年都说了什么。
行舍檐廊的风铃叮当作响,少女几乎是用逃的姿势冲了进去。身后那人不紧不慢,仿佛在玩一场寻常不过的游戏。
店小二迎上前,笑容爽朗。
“客官几位?”
“两间上房。”她丢下一句,转身便径直走向楼梯,没再看身后一眼。
木楼梯吱呀声不断。
鸦九的脚步飞快,恨不能立刻甩开身后那讨厌鬼。对方却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似是故意让她感受他的存在。
“别过来了,”她忍不住回头,低声训斥一番,“今夜分房睡。”
闻言,袁青霜眉梢一挑,不仅没停,反而跟得更紧。
“这就厌了啊,”他贴近她,轻描淡写,“不看紧点,你趁夜逃走怎么办?再说了,这地方可未必安稳。”
“长安还能凶险不成?”鸦九不解,停下来看着他。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侧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
“长安是天子脚下,但也正因为如此,什么怪东西都有。”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杂乱脚步声。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由远及近,由轻渐重。
只一眨眼的工夫,白纸碎片从角落里卷出,如同雪花飞舞,转着圈从二人中间卷过,旋转、飘荡,最终落在地上。
文鸦九和袁青霜站在原地,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警惕。
那些碎片很普通,只是普通的信笺纸,没有任何字迹,唯独撕裂的边缘描了些奇怪纹路。
“好像符香门的符咒。”
话刚说完,楼上又传来一声尖叫。
“我没有犯事,”女孩的声音颤抖而急促,“为什么杀我!”
紧接着桌椅翻倒,一道身影从楼梯上冲下来,一瞧见鸦九就转了个方向,径直奔向两人。
衣袖被扯了个正着,连带半边身子向后歪斜,文鸦九堪堪稳住身形,仍能感觉到拽她的那双小手在不住颤抖。
少女和少年交换一个眼神,一前一后错开,剑出的同时她拉起女孩往另一处拐角跑去,原本站着的地方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
*
日影穿过雕花窗格,鸦九带着女孩转进一间房中,大眼瞪小眼。
这人十二三岁的模样。
一身月白袄裙,背上一只绣满兰花的包裹、一筒画卷,腰间悬一块长命玉锁,最显眼的还是装满彩色墨块和画笔的竹篓。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
正打算问对方的来历,却不想女孩先一步开口:“你从何处来?我叫沈筠,从南边来的,本是进长安城寻亲,不料遇上那些怪人。”
他们总说她值钱,头发值钱,皮囊值钱,骨头值钱,画作也值钱。
女孩说着说着哭了出来,红肿的眼睛垂下几滴清泪,好不凄惨。
小小年纪,头一遭出远门就经历这等坏事,任谁都会害怕。
鸦九抚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先不谈那些坏人,我们说说你寻哪位亲人,可有画像?”
“有,”沈筠吸了吸鼻子,拿出一卷画,“要找姐姐,家里人都说姐姐在宫里。”
她选了处干净的桌面,小心展开画卷,生怕弄折边角。
“姐姐是世上最好看的娘子,比画里的仙女还要美,”女孩指着画上的人像,语气里满是骄傲与自豪,“小时候远远瞧过一眼,美极了。”
听了这话,接过画的文鸦九一阵沉默。
画里的女子端庄沉稳,繁复宫装穿在身上不显臃肿,反而衬托出画中人的高贵。无语就无语在这也没有画脸啊。
“呃,小筠,你真知道姐姐长什么样?”鸦九点了下耳背,有些尴尬。
可是小孩子哪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沈筠双手一叉腰,头仰起来,就差没用鼻孔看人。
“都说了小时候见过,当然知道!”
“可这画上的美人并没有脸啊……”
“哼,庸俗,姐姐的脸是天上仙容,岂能让凡夫俗子随意窥见,”女孩鼓起腮帮子,“这叫留白,我这是留着空白,等找到她再补上,你懂不懂画?”
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一出门就被坏人盯上,实在是倔强得可爱。
文鸦九哭笑不得,却也不好拆穿对方。
长安城如此之大,光宫墙内的宫人就数以千计,更何况沈筠并不记得姐姐的具体身份。
“你可知道姐姐的名字?或者她是宫里哪位娘娘?”她试探着问。
女孩歪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家里人说她是宫里的娘娘,也有人说她是乐师,还有人说她是御膳房的厨娘,我也不清楚,说不准都是呢?”
她皱起小鼻子,一脸苦恼。
“不过姐姐一定很厉害,要不然就不会进宫。”
鸦九听得直叹气,这线索简直比没有还让人头疼。
“太平州沈家。”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抱剑倚着门框,目光落在沈筠身上,“你姓沈?”
沈筠点点头,往后退缩,却被鸦九按住肩膀,示意别担心。
“古有太平沈家,以画艺闻名于世,”他停顿一下,“食——”
“食”字出口,袁青霜像是意识到什么,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语。
他并未着急继续,而是走到桌边,目光扫过画卷上的留白,若有所思。
沈筠紧张地看着他,小手抓紧衣角。
“你认识姐姐?”
“何止是认识。”少年屈指轻叩画中美人的宫装,倏尔转头看向小个子女孩。
“喂,”他笑得不怀好意,“这是你想象的吧,她在宫里可没有这么体面。”
①“美人公子飘零尽,一树桃花似往年”出自《桃花扇.第二十八出.题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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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融人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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