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汀州距离泉州不远,坐马车的话半日便能。但周家兄妹二人并无租马车的银钱,只能走一段路,蹭一段车,转了几道,从辰时走到酉时才走到泉州。
见天色已晚,二人只好寻了家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为了省钱,兄妹二人住在一间房里。为了照顾头上还绑着绷带的周淮宁,周淮安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在来的路上,妹妹问了他许多问题,比如发现了金矿要不要报备官府,是否可以私自开采之类的问题。在被抄家之前,周淮安已考取举人功名,是个学贯古今、博览群书之人。
对于周淮宁提的问题,他对答如流,按照大渊律法,私人可自行开矿,但是一部分收益需要上交给官府,另外开采出的矿产的一部分,也需要以官价售卖给官府。不过,因为民间力量不如官府,现下的私矿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官府的矿。
听完周淮安的回答,周淮宁没有多说什么。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想法和猜测,她无法提前告诉周淮安,如果能成她们便可日进斗金,若是不成周淮安也只是陪她白跑一趟,不至于期待过又失落。
她很感激这个“喜从天降”的哥哥对她的信任,面对一个失忆的妹妹提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要求,他甚至不究缘由,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跟来了。
打好地铺后,周淮安又开始给周淮宁收拾床铺。这家客栈价格便宜,条件自然比较差,周淮安担心床上有虫子,便跪在床上拍了拍褥子、抖了抖被子。
第一次被人这么仔细照顾着,周淮宁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自己来吧,我只是伤了头不是伤了手脚。”
周淮安笑笑:“没事,我已经弄好了。”
收拾好后,二人躺下休息。周淮宁刚摆好睡觉的姿势就听到周淮安沉重的呼吸声,想来已经是入睡了。
因为没有这个周淮宁的记忆,但这两日的种种来看,兄妹二人的感情必定很好。她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企业高管,母亲是家庭主妇,从小父母对她的要求就高,希望她事事争第一。小学时要求她考上省重点初中,但她只考上了市重点;初中希望她努努力靠省重点高中,她还是只考上了市重点;高考希望她可以考全国排名前十的高校,但她复读了之后才考上星城大学。
她的父母对她似乎没有不求回报的爱,只有她达到他们的要求时,她才能感觉他们爱自己。但奈何她资质平庸,埋头苦读也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在她看来,周煊也比她聪明多了,一天天上课走神、下课看漫画,平时月考总在中上水平浮动,高考时一下就考上了星城大学。最让她羡慕周煊也的一点是,周煊也的父母在听说她考上星城大学后,开心得就好像她考上了北大清华一般。
周煊也和她的家人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家长和子女的相处模式,也让她放弃了继续满足父母要求的想法,等到复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乎父母的期待了,心里没了负担之后她考上了星城大学,无论是选择专业,还是后续的读研读博,她都没有征求过父母的意见,甚至学费、生活费她都没有再向父母开过口。父母对她而言就像游戏里的NPC,总是不断地让她完成任务,所以她干脆不去与这两个NPC交流。
周淮宁是想着这些事入睡的,睡梦里全是父母问她“为什么这次没有考第一”,尽管身体很累,她这一夜仍然睡得十分不踏实。
清晨时,她是被屋外的鸟叫声唤醒的,睁开眼睛后发现周淮安已经起来了。地铺已经被他收拾好放在了一旁,他甚至从楼下端来了清粥和咸菜。
“你醒了。”周淮安朝她招了招手,“这家客栈的早餐不错,咸菜腌得很好吃。”
周淮宁打了个哈欠,起了身。起身后才发现,洗漱用的水周淮安都已经给她准备好了。
周淮安不久前还是少爷的身份,落难之后还能这般细致体贴、吃苦耐劳,日后定能成大器——周淮宁满眼钦佩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吃过早餐后,二人出了客栈,往德化县走去。
两年前,周淮宁和导师一起出去考察,和福建省的学科团队一起找到了德化县的一个金矿,那个金矿的体量不算大,但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最近的一座金矿。
目前来看大渊的版图和大宋几乎一致,那么地质情况就很有可能是一致的,如此一来他们之前发现的那座金矿就很有可能存在。
等到了目的地附近,周淮宁心下一喜,激动得一颗心差点跳到嗓子眼——此处的地质地貌和她两年前来考察时一模一样,只是道路没有开发,一路走得艰难。两人在山野间找到一处河流,逆着河流一路往上,到总算找到周淮宁要找的地方。此处是山谷一侧,正是当年她和导师最后确定可以开采金矿的位置。
“宁儿,你这一路在找什么?”周淮安喘着粗气问道,这一路开山辟路的都是他,此时的他已经走得双腿法麻了。倒是周淮宁,因为心怀期待,所以不觉得累。
周淮宁顺了顺气,开口说道:“哥,我们可能要发财了。”
周淮安不解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妹妹,此时的周淮宁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兴奋,脸红扑扑的。
“哥,咱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多少应该还是有点人脉关系,帮我找些靠谱的工人,还有能管得住工人的打手,我要挖矿,挖金矿。”周淮宁说道,对于查找金矿她有信心,但怎么开采她却尚无头绪,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周淮宁的话在周淮安听来多少带着点玄幻,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有点无法确定自家妹妹是因为磕着脑袋了说胡话还是真的在这里找到了金矿。
“哥,我做了梦,梦里有个神仙告诉我这里有金矿,要我们来这里。”周淮宁试图用玄学来说服身在封建社会的周淮安。
周淮安皱起眉,却是愈发不相信了。
周淮宁蹲下身子,挽起裤腿,朝河里走去,等周淮安出声阻止时她已经脱掉鞋子下了水。
冰冷的河水从她脚趾间流过,同时缓解了她脚上的酸胀,她弯下身子,边走边在河水里摸,不一会儿便让她摸到了一块灰色的石头。
她拿着石头回到了岸边,将石头递给了周淮安。
看到自家妹妹在河里摸石头,周淮安就已经大概猜到她在干什么了,他接过石头仔细打量着,原本疑惑的表情变成了惊讶、惊喜、目瞪口呆。
“ 竟然是真的。”周淮安感叹道,一面觉得妹妹因为做梦找到这里太离谱,一面又觉得是上天垂怜对他们周家。
周淮安好歹是周淮宁认可的能成大事者,在震惊过后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扶额思索片刻后,他对周淮宁说道:“采矿之事需要从长计议,此事非同小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单靠我们兄妹二人怕是难以成事,须得好好琢磨一下。”
周淮宁也知道寻到金矿只是第一道难关,如何开采才是最关键的。不过看周淮安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倒也安下心来,她相信这个满腹经纶、博学多才的哥哥能够想到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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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淮宁找到金矿的时候,周煊也已经在泽芳楼里混的如鱼得水了。
她以落魄文人的身份进了青楼,菱儿则是她的书童。
大白天的有客从后门进青楼,老鸨既匪夷所思又心有不悦,直到周煊也掏出银钱递给她,她才笑了起来。
这泽芳楼的管事名叫眠娘,她先让眠娘为找了间舒服的房间让她和菱儿休息。到了晚上,她又给了眠娘一些银钱,让她找来了泽芳楼最会唱曲的姑娘。
在躺着休息时她已经仔细想过了,这年头除了银子跑得快,便是言语跑得快了,她现在要银子没有,便得想办法让言语跑起来,比如说唱个曲、写个词,甚至是写个话本之类的。经过几番思索,她决定写诗词,让泽芳楼的姑娘们唱出去,若是写得好、传唱度高,不多时便能传遍大江南北,若是传到周淮宁耳朵里,她便知道要来找自己了。
可是要如何让自己的曲子写得好且传唱度高,以她的文学水平怕是有点难,那最好的办法便是抄。她已经问过菱儿了,这世界可没什么李白杜甫苏轼欧阳修,所以多的是诗词可以供她抄。可是要从哪首先抄起,她也犯了难,若抄一首过分惊世绝伦的,她这落魄才子的身份便经不起推敲了,若抄首一般般的那也传不出去。
思来想去,她决定抄一些略带香艳色彩的诗词,此处是青楼,来的人都是些寻欢作乐的,先来几首拿的出去的香艳诗词,将名声打出去,今后就算她写了篇垃圾应该也能流传出去。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她就抄...写了一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镂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眠娘找的唱曲的姑娘名叫初绣,是一位相貌恬静、身材瘦弱的姑娘,她抱着琵琶进了房间,见了周淮宁先是屈膝施礼,随后用绵软的声音问道:“这位姑...公子想听什么曲?”
周煊也微微蹙眉,也意识到自己女扮男装的行为瞒不住这满楼的女子,想来眠娘也早已看穿只是没有说穿罢了。既如此,她也就继续装傻充愣了,朝初绣微微一笑:“你先随便唱一个来听听吧。”
初绣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轻拂琵琶弦,弹了一曲轻缓的小调,如呢喃一般的曲调加上初绣软绵绵的嗓音,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待初绣唱完,周煊也将自己下午写的词递给了她:“可会谱曲?要不谱个曲试试?”
初绣低头看了一眼周煊也写的词,嫣然一笑,轻启朱唇,唱了起来。缱绻绵软的歌声配上暧昧旖旎的词,好似能勾人心魄一般,唱得周煊也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待初绣唱完,周煊也不自觉地鼓起了掌:“你唱得太好听了,再多唱几遍,唱大声一点。”
说着,周煊也从怀中拿出了一小枚银子递给了初绣。
初绣手下银子,二话不说又唱了起来,这宛转悠扬的曲调传到了房间外,外面的人先是被曲子吸引,细细一听,听出唱得是什么之后都不自觉地心头荡漾。
“眠娘,这哪位姑娘在唱曲呢?唱的什么曲呀?”有客人已经忍不住向眠娘询问起来了。
眠娘又哪里知道这唱的什么,只能回答“这是初绣在给客人唱曲”。从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中,眠娘也明白这确实一首好曲,便暗暗决定一会儿要好好问问初绣。
初绣唱到第三遍时,楼里的客人几乎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侧耳听了起来。客人中也有不少文人墨客,觉得这曲调好听的同时,更觉得这词写得颇有意境,一个个开始追问眠娘,作词的是何人。
眠娘哪里搞得清楚,奈何问的人多了,她实在是等不及,便走到放门口,敲响了房门。
“公子,可方便奴家进来?”眠娘朝屋内问道。
话音未落,菱儿已打开了门。
眠娘朝里走去,看到周煊也斜靠在软榻上,撑着下巴,闭着眼睛,在听初绣唱曲。初绣在坐在她侧对面,拨弄着琵琶,饶有兴致地继续唱着。
“这位...公子,奴家受底下客人所托,想问问,初绣唱的这曲是何曲?这词是何人所写?”眠娘开门见山问道。
“这词乃鄙人所写,名叫花明月暗,这曲是初绣姑娘兴致所致,随意唱出来的。”周煊也微微睁开眼睛,笑得漫不经心。
“原来公子竟如此有才。”眠娘笑道,转身准备离开。
“请稍等。”周煊也唤住了她,然后坐直身子,朝她笑了笑,“在下不才,想和眠娘你谈笔生意。”
眠娘微微蹙眉,似乎来了兴趣:“请公子明说。”
“在下虽然未能考取功名,但还是稍稍有几分才情的,如今流落街头无处可去,想在你这讨口饭吃。”周煊也说的理所当然,令眠娘一瞬间以为今晨那个二话不说就掏银子的并非眼前这人。
不等眠娘作出反应,周煊也继续说了下去:“我这一肚子都是刚刚这般风月之词,甚至更露骨的都有,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与这泽芳楼可是十分相称,你若觉得可以,我愿意留在这楼里写词,请楼里懂曲的姑娘帮忙谱曲,有这等别致的词曲可不愁没人来你这泽芳楼了,你说对吧。”
眠娘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此人穿得简陋、说得可怜,早上却能一口气拿出十两银子来只为找个房间睡一觉,现在又说无处可去要留在这里写词,怎么想都觉得此人另有所图。但想到今日客人们的对此首词曲颇感兴趣,对她的提议也有几分心动。
周煊也似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微微蹙眉,然后两手一摊,叹息道:“不瞒你说,早上那点银钱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我实在也是心灰意冷、无处可去,想请你收留我和我的书童,我们二人不要多的钱,每月给我俩两贯钱,然后包吃包住就行。”
周煊也越说眠娘越是心动,两贯钱并不多,两个人吃住也花不了多少,但若是她的词真能帮她吸引来客人,那就远不止两贯了。
“这奴家做不了主,奴家得很东家说道说道,待东家决定。”眠娘虽然心动,但此事处处透着古怪,确实不是她能做主的。
“无妨,此事也不急,待你问过东家之后再说也行,还得有劳让我和我家书童在这多住两日,正好你和你那位东家也能看看我这词到底能不能吸引来客人。”周煊也笑着点点头,一副客套却又高傲的样子,“不过...我想这个明天晚上就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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