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淮宁站在书房中央环顾四周，这间书房又小又杂乱，桌上堆满了书本和案卷，地上也散乱地放着一些资料，能让她站立的地方并不多。她没有想到顾辞会将她请到书房来，所以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顾辞倒是没什么异常表现，他大步走到书桌前，哪怕是踩到了地上的书卷也丝毫不在意。他从书桌后拖出一把椅子，将椅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后将椅子摆在了周淮宁面前。
刚刚在厅堂，顾辞指着周淮宁，问她有什么想说的，但她却只是笑着看着自己，什么也没说。顾辞心中有疑，猜测到周淮宁可能是有话要说，但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便将她请到了书房。
“请坐。”说着，他将书桌一角的书往书桌中间推了推，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桌角。
周淮宁将椅子往后拖了拖，然后坐了下来：“不知顾大人想聊什么？”
顾辞眯眼看着她，感觉到她有些局促但是并不害怕。在他接触到平民百姓在看到他时都是害怕的情绪比较多，眼前这个姑娘完全没有害怕只是有些...见到陌生人的局促和尴尬。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顾辞紧紧盯着她，试图给她施加一些压力，让她说出实情。
被顾辞这么盯着，周淮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与他对视时她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眼型是丹凤眼。
周淮宁本就没打算隐瞒，顺势回答道：“一来是为民伸冤，二来是为了生意。”
“为民伸冤确实不是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顾辞微微点头，“若是为了生意倒是更合乎情理，展开说说吧。”
周淮宁想思考着要从何处开始说起，沉默片刻后，她才缓缓说道：“我先从为民伸冤说起，我...我们家原本是...那个...汀州的富商，靠买卖药材发家。年初的时候，汀州知州想纳我做妾，我不同意，我家人也不同意，他便以我家药材以次充好、卖发霉的药材等罪名，把我们家抄了，还打伤了我...我爹，逼得我们从汀州逃离到了青河县。”
“等等，这和黄聪有什么关系？”顾辞有些不解地打断道。
“顾大人，稍稍耐心一点，这个故事并不长。”周淮宁说道，她的声音轻柔有透着几分从容。
顾辞挑眉，抬了抬手，示意周淮宁继续说。
“我们在青河县只能靠上山采药，买卖一些药材养活一家人。我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爹娘的身体也不如从前，我哥哥还要考取功名，仅靠采药卖药并不能维持太久，于是我和哥哥在徐家哥哥的帮助下开始挖掘金矿。”关于挖掘金矿一事，周淮宁隐去了自己寻矿炼金的步骤，只是简单的说他们是如何拉拢泉州知州，如何顺利获得采矿权。
“但汀州知州一直盯着我们，我们一家的户籍还在汀州，我们怎么样都逃不出汀州知州的手掌心。若是汀州知州向我们发难，泉州知州也必然护不住我们，我们一介平民，现在干的是易得利却也是最容易让人觊觎的生意，他们那些当官的，动动手指，我们便又会一无所有。”周淮宁叹息道，“原本我们来建州是想要找安抚使，与他商量金矿采掘的事宜，希望通过转让一部分金矿利益给他，换得他的庇护。谁知道来了没多久就听说他逼得人家家破人亡，他这般行径与汀州知州如出一辙，我若是与他合作，那就是与虎谋皮。”
听周淮宁说完，顾辞脸上已有了愠怒之色，他为官这几年看多了民间疾苦，而这些疾苦都和少贪官污吏有关，原以为像黄聪这样坏的是少数，没想到还有这种以权谋私的祸害。
不过仔细琢磨一番眼前这位姑娘的话，显然她没有看起来这么柔弱，更不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虽然家中遭难落魄了，但是她能很快寻到翻身之法，知道如何拉拢官员，知道如何分析形势，甚至在知道不可与黄聪合作之后，立即搜集了黄聪的罪证转头就找到了自己。
“所以，你们找了黄聪的罪证，是为了向我投诚，转头来寻我的庇护？”顾辞挑眉，不久前的怒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周淮宁心中算计的好奇。
“可以这么说，但并不准确。”周淮宁微微一笑，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顾辞觉得就算她心中有算计，但也绝不是害人的算计。
“我看顾大人是为民着想的好官，好官那必定不会只想着谋取私利，所思所行多是为国为民着想，我们想继续挖矿，虽然是私矿，但是我们愿意在原本缴纳给官府的银钱的基础上，再拿出一部分银钱来上缴给大人您。”周淮宁笑着说完，这时才发觉自己有些口渴，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小茶壶，对着壶口便喝了起来。
“给我？你这是贿赂我？”顾辞看着这个心思缜密，言行却不拘小节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顾辞平日里喝的茶不算上品，只有淡淡的茶香，但是很解渴，周淮宁一口气喝了半壶。
“当然不是。”周淮宁摇摇头，然后顺手将茶壶放到顾辞手中，“这些银钱，您可以随意处置，既可以上交给朝廷，也可以另做他用，比如用之于民。我想，这世道当个好官也不容易，比贪官更需要银钱。”
周淮宁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要对付这些朝廷的蛀虫也得用到银钱，把钱上缴朝廷也可以让他“更上一层楼”，届时他能做的事也更多。
“当然，我想要的不只是顾大人的庇护，我还希望顾大人日后飞黄腾达时，可以带我一道到京城去。”周淮宁说出了自己的核心诉求。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只是你如何肯定我有飞黄腾达的这一日？”顾辞笑笑。
周淮宁望着他，但笑不语。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不费劲——顾辞心想，随后挥了挥手：“行，我明白了，待我先把黄聪的事处理了，你们且先在建州休息几日，我建议你们到北街的东来客栈入住，那里比较安全。”
周淮宁点点头，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想必东来客栈有他的人在，可以随时关注他们几人，也方便传递消息。
两人聊完后，顾辞将周淮宁送回了衙门厅堂。周淮安和徐佑然二人在厅堂等候，见到顾辞和周淮宁并肩走出来，二人脸上的担忧才总算舒展开来。
“顾大人，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朝顾辞打了声招呼，三人离开了监察使司。
回客栈的路上，周淮宁将与顾辞谈论的事情简要与周淮安和徐佑然说了。
二人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安，总觉得顾辞答应得太快是否会对他们不利。
“我们先搬去东来客栈吧。”周淮宁说道，与另外两人不同，她对顾辞倒是很信任。
“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受他监视了？”徐佑然并不赞同周淮宁的意见。
周淮宁抬头看了一眼徐佑然，不急不缓地说道：“徐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监察使司衙门里有安抚使黄聪大人的内应，我们三人会落得何种境地？”
徐佑然瞪大双眼，慢慢消化着周淮宁的这番话。
“佑然兄在朝中有人庇护，倒是比我们兄妹二人好些，黄大人自是不会害你性命，我们兄妹二人只怕是没有这个命走出建州了。”一旁的周淮安冷然开口。周淮宁跟着顾辞去书房的时候，他便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这也是面对顾辞的询问时，周淮宁一声不吭的原因。他想，自家妹妹在想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想到此举会得罪黄聪，但她仍然让自己和佑然兄以最快的速度收集了黄聪的罪证，若是顾辞这边并不如今日这般顺利，那他们是否会有危险？她是否从未考虑过他们的安危？
“所以，住在东来客栈，有顾大人的人护着，才是安全之法。”周淮宁笑吟吟说道。
看自家妹妹这么从容不迫的样子，周淮安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宁儿，你是否早就想到或许我们这样会开罪黄聪？若是顾大人这边没有答应与我们合作，你计划怎么办？”
“总有比黄聪大的官，我们手上攥着金矿，顾大人若是不答应，我们拿着黄聪的罪证，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找个更大的官合作。”周淮宁垂眸，说得并没有什么底气，“不过京城水深，能不能找到那个对的人不好说，也说不定我们半路就被黄聪的人灭口了。所以，其实我从未想过顾大人会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周淮安点点头，这才明白自家妹妹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来实施这个计划的。从开掘金矿到现在，她展现了异于常人的聪慧，他和徐佑然也习惯性依赖她来做决策，但她也并非能事事都考虑周到。
三人回到原来的客栈后，立马收拾好东西搬到了东来客栈。东来客栈比他们之前住的客栈要大一些，住店和往来的人也更多。
客栈掌柜给三人安排了位于三楼相邻的房间，周淮宁的房间在最左边，出门左拐有一截楼梯，通往屋顶。周淮宁爬上屋顶，站在屋顶往四周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距离东来客栈不远的监察使司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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