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疏弘就这般突兀地在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池春晖紧随其后。异端少年看了一眼身后来者,目光落回易疏弘的手上。
谌徵予的刀,名为扶生。刀鞘不知所踪,是以易疏弘只好时刻握刀在手,唯恐再出差错。
少年仿佛早有预料,脸上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阵法既破,功亏一篑,我的任务失败了。现在进退路穷,我也不想做无谓的挣扎。我认输。”
“什么啊……”晴笙小声道,“它真的不是在忽悠我们吗?”
易疏焉看了一眼景缦,后者将手按在剑柄上,始终观察着异端的一举一动。
场中少年环视四周,神色泰然自若,“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不作任何抵抗,也不会动手。至于生死与去留,听凭诸位决定。”
谢常馀的枪尖依然指着少年,语气也未曾松动。“你的任务未必失败,我们的任务也尚未成功。你的反应更像是‘功成身退’,是吗?”
众人闻言,纷纷警惕起来。少年向谢常馀道:“您可以怀疑我,然而怀疑也要有个依据。我想知道您的依据何在。”
“很简单。借助玉尺可以制造幻境,它的权能则是复制。如今玉尺由我控制,城中人形却不见减少。你承认窃取了权能,而它至今没有回到我们手上。我敢断言,你也是人形之一,并非本体。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不会影响城中情况。”
“是,您说得对。我的本体只是丰澄邑郊外的一抔泥土,日前已经被守护者打回原形了。”少年看向一旁的柳离亭,“变成异端非我所愿,我也不想和你们作对。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呀。”
柳离亭想起先前在城外荒山的遭遇,看来当时被景缦铲除的异端,与面前这名少年脱不了干系。然而他仍然相当疑惑,便道:“且慢。按照你的说法,你是‘被迫’变成异端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思考片刻,“被侵入,被控制,被同化,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自己也分不清了。我出现在这里,为的就是同化城中所有人——不出意料地失败了。”
谢常馀平淡地道:“你很有抱负,可惜你的行动还不足以达成目标。”
“的确。我说过,我主观上并不想这样做,我也知道我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我无法违逆‘神’的意志,所以只好勉强做些事情,为诸位添乱了。”
景缦叹了口气。“问不出有用的情报啊。”
“前辈,如果换成你去审问它,或许它也不会交代呢……”晴笙道,“我宁愿相信它真的只是在耍我们。”
“未必如此。”易疏焉接了一句,“它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我们的努力也不是无用功。无论对方有何用意,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还是保持警惕比较好。”
“你们费尽心思找到这里,至少可以控制城里的情况。我的同类遍布外围,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少年面带微笑地道,“你们要的权能在在刀鞘上,而刀鞘就在这地下。至于具体的方位……”
易疏弘看着自己手上的刀,一时无话可说。少年却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挂着僵硬的笑容。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然而话未出口,整个人便失去了形貌,倒地消失了。
易疏弘想起城中遇到的无脸人形,心生嫌恶。这些异端的行为总是不合常理,一想到方才说话的人是一具没有神智的空壳,难免有些恶心。
池春晖见怪不怪,淡然置之。“别愣着,走吧,把你师兄的刀鞘找回来。”
谢常馀收起枪,径直从两人面前走过。石壁上的图腾依然散发着醒目的光,颜风涟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结束了?”
谢常馀不答,而是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那么,准备行动吧。”谢常馀说罢,又回头看向黑暗中的景缦等人,“你们呢?”
景缦道:“此地有你就够了,我与泊卿回去守城。还有人要回去吗?”
晴笙仍留在原地。“我留下。我也很好奇地下的情况,把事情弄清楚总好过白跑一趟。”
景缦没有出言禁止,那便是默许。柳离亭抱着鹦鹉,默默跟了上去。他先前一心追寻异端,脱离了景缦的监视,又在城外制造出不小的动静,景缦定然不会放过他。为今之计,只有主动认罚了。
与晴笙擦肩而过时,攸宁悄悄探出头多看了一眼。晴笙似乎并未注意到它,柳离亭却有所察觉:“柳鹦,怎么了?”
“没什么。”
“怎么找?”池春晖不解道,“那名异端连具体的位置都不曾说出来,我们漫无目的地找,只会浪费时间。”
谢常馀轻轻笑了一声。“它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你问我,我如何能知道?”池春晖也是颇有耐心,居然顺着谢常馀的话问下去。
“诸位请看。”谢常馀缓缓展开手,一只白蝴蝶从掌心飞起,牵引着众人的视线。易疏弘眨了眨眼,蝴蝶的身影倏然消失,随即又出现在他手中的刀柄上。
“我们的朋友,妖界的采诗官,精妙的妖术造物。”谢常馀道,“看来他与异端碰过面,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也不难猜。要找到他的兵器,就有劳他指路了。”
池春晖道:“找一个权能,需要四个人一起?”
“我们兵分两路。兰田,晴笙,你们负责寻找权能,找到了就回城,明白吗?”
易疏弘与晴笙会意,两人跟随蝴蝶离去。待两人走远后,谢常馀才继续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们见到的大多是造物,异端始终在暗处,我又如何能放心。”
池春晖狐疑道:“别卖关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些人形造物似乎会有意识地模仿,所以我想,此地或许还有另一个阵法,它关乎灾异的始作俑者。既然它不肯现身,我们只好另想办法。”谢常馀抬起手,一缕妖力凝聚在指尖,钻入地底。一阵轻微的风自两人背后吹来,池春晖不放心地往背后看了一眼。
“你是说,利用异端的本能,确定它的方位?”
“然也。”
“我以为你会想出更高明的法子。”池春晖冷哼一声,“我不愿意看你冒险。没办法,既然你执意以身涉险,我也只好奉陪了。”
谢常馀故意道:“可是你说过,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
“不许再说了!”
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晴笙看不清他的朋友,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蝴蝶在两人前方引路,在视野中凝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晴笙?”
易疏弘的声音低低的,在湿凉的空气中飘忽不定。晴笙靠近了些,犹豫片刻,拉住了易疏弘的手。
“你的手好冷。”易疏弘又道,“……别害怕。你看前面,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水声逐渐明朗起来。脚下不再是形状各异的石头,而是湿润的石阶。两人走下石阶,并肩站到河边。水中泛着微弱的蓝光,无数死去的蜉蝣被水流裹挟着,推向未知的远处,直到光芒消散。
在河边站得久些,森然寒意便会侵袭全身。蝴蝶扑扇着翅膀,落在一根石柱上。
“看来此地早有人来过。”晴笙道,“不知道第一个来这里的人经历了什么。”
易疏弘松开晴笙的手,上前探查。借着蜉蝣的微光,他隐约看到石柱上拴着一根铁索,柱身似乎刻有文字。蜉蝣的光芒毕竟有限,石柱上的字偏又极小,几乎无法分辨。易疏弘依凭触觉,勉强认出一部分。
“此处本来无路,念及后来者,于是留下竹筏,顺流而下便可离开……大概是这个意思。”易疏弘牵动铁索,果真在水上发现一排简陋的竹筏。
他在心中暗祝道:“我与晴笙得前辈相助,今日蒙受恩惠,来日必当报答。”
晴笙在一旁等着,也不着急。“你在祈祷吗?”
蝴蝶一振翅膀,落在易疏弘的肩头。易疏弘从恍惚中回过神,“没有……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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