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当天,玉万珰便消失了,余下的几人除了将将可以动弹的仲子瑜,都在收拾行装,预备下午启程返回花县。万盼夏里里外外地帮忙,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邵冬生叹口气:“你是想去哪吗?”
“我,我想和朋友打个招呼再走。就在拾忆桥那里。可以吗?”万盼夏今日穿着淡粉的裙子,妆面辉映。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撒娇意味。
邵冬生将包袱拴在马车后面,拉了拉确认牢固,转头看她:“去吧,未时之前回来就好。”
“好,我一定准时回来!”万盼夏放下手中提着的杂物小篮,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常初柔正抱着些细软走出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道:“这才几日,就交到朋友了?”
“是她的话,一点也不稀奇,”单雨抱着一卷轻便的被褥走来,接口道 “谁都会喜欢她的。”
“幸好玉伯母准备的马车够大。”邵冬生看到被褥,惊叹。
常初柔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万盼夏一路小跑到拾忆桥边,一眼便望见了那棵熟悉云杉下站着的身影。
“早上好!”她悄悄绕后,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头。
顾雎果然被惊得转过身来,眼下带着一层淡淡的青黑,似是许久未曾安眠。“万姑娘,早。”他勉强笑了笑。
“你……没睡好吗?”万盼夏指着他的眼下,诧异地问。
顾雎摇头,犹豫着说出口:“我好友失踪了,这两天院内都在找他。”他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万盼夏接过“报官了吗?”
“报了,只是他们说新上任的刺使还没到,他们能派出来的人有限。”顾雎叹了口气,面露忧色,“抱歉,万姑娘,今日恐怕无法陪你了。”
“没关系,找人要紧。”万盼夏攥紧手里的胭脂,看着要离开的顾雎,想到什么,拉住他的袖口:“等等,我带你去找帮手。”邵冬生他们一定能找到。
顾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万盼夏一把拉住手腕,朝着玉府方向飞奔而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气喘吁吁地停在府门。正在马车旁安置物品的娄征只见万盼夏像一阵风似的掠过,他将视线移到面前气还没喘匀的顾雎身上“你还好吗?”
“我,还好”顾雎额上沁着细汗,站直身体对着娄征施了一礼,答道。
“你等等,等等我脚拌住了,”院内传来邵冬生的声音,带着将要摔倒的慌张。
万盼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再等人就找不着啦!” 话音未落,两人已拉拉扯扯地站定在顾雎面前。
“邵姑娘?!”顾雎看清来人,惊讶道。
邵冬生稳住身形,抬头一看,亦是诧异:“顾雎?”
“你们认识?”万盼夏睁大了眼睛。
“一面之缘。”邵冬生转向顾雎,神色瞬间转为严肃,“盼夏说有人失踪了,具体怎么回事?是谁?何时不见的?”
顾雎连忙答道:“是聂兴言。自廿九那晚之后,便再无音讯。”
“失踪前,他可有什么异样?”邵冬生继续追问。
顾雎摇头“并无,正因如此,如今确实毫无头绪。”他攥紧拳头,语气充满自责,“都怪我,我该多留意他的。”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邵冬生声音沉稳,“他可曾与什么人结怨?”
“聂兄在书院人缘极好,几乎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顾雎笃定地回答。
“这就怪了。既无仇家,又无征兆,总不至于是随便绑人?”在一旁静听的娄征忽然开口。见众人目光投来,他微微一笑,对顾雎道:“这位,顾公子,可否带我们去他最后停留的地方看看?”
【他怎么忽然有兴趣?】邵冬生心下掠过一丝疑虑,微微垂眸。
顾雎面露难色:“多谢各位好意。只是官府已派人将寝舍围起,不再让人进去了。”他语气带着歉意。
“这个放心。”万盼夏拍拍胸口。
手里拿着令牌的侍卫,把守的侍卫仔细审视几人后拱手放行:“请。”
辉海书院作为钦点学府,条件优渥,学子竟是一人一寝,宽敞得惊人。
“这里便是聂兄的寝室,据那日同行的学子说,因小考成绩不错,几人便在茗南酒肆小酌,聂兄多饮了几杯,是被友人送回屋内的。”顾雎对众人能如此顺利进入宿寝沉默了一会儿,此刻解释得尤为详细。
邵冬生蹲在床边的脚踏旁,仔细勘查:“他们饮酒的茗南酒肆,是在城中?”
“是。”
“这就奇怪了。从城中返回书院,皆是青石路面,何来泥土?”她指尖轻点脚踏上的一道浅淡泥痕。
“我看看?”万盼夏也蹲下身,蹙眉刮下一点碎屑在指间捻开,“是红土。”
娄征从一旁的书架收回视线,问道:“常州何处有红土?且距离此地不会太远。”
顾雎抬眼:“月牙湖。”他看向万盼夏。
“我们得去看看了。”邵冬生站起身,顺手将万盼夏拉起来。
……
“好久不见,”玉万珰跪坐在地上,玉万珰跪坐在冰冷的石碑前,“花照舅母。”他将一叠纸钱投入火盆。火舌骤然窜起,险些燎到他的眉毛,“近来去了其他地方闯荡,没有来看过您。还请你原谅我。”他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不原谅也行。”
“万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他身侧响起,“近来过得可好?”
玉万珰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跳跃的火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过得很好。”
“起来吧。让你舅母看见你跪这么久,怕是要埋怨我呢。”身侧之人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笑意。见玉万珰依旧不动,他轻叹一声,索性也盘腿坐了下来,对着石碑道:“花照,你看见了,是这小子倔,不肯起来,可不是我故意的。”
“舅舅!”玉万珰转头,看着已经一年没见过的人,对面的人与记忆中相差甚远,甚至已有白发,玉万珰低垂着眼“对不起,舅舅。”
“不必如此。那是花照自己的选择。”穆和脸上的浅淡笑意,在听到玉万珰的道歉时悄然隐去,“只是可惜,我不能随她同去。”
“舅舅,您……”玉万珰喉头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若不是因为自己,此时的舅舅与舅母,本应携手山水,自在逍遥。“对不起。”
穆和摇了摇头,手掌轻柔地抚过墓碑上“花照”二字刻痕,眼底翻涌着深切的痛楚,声音却异常平静:“往后,多来看看她吧。她生前最疼的就是你。”
“我知道。”玉万珰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中,火星缓缓吞噬纸页。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新刻的木槿玉雕,递了过去,“这个……是给您的。”
穆和接过,端详着掌中的玉花,唇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你的手艺,快要赶上你舅母了。真像她刻出来的,很好看。”洁白的木槿在日光下静静盛放,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回去吧。”穆和把玉雕放到墓前,语气温和“我再陪你舅母说说话。”
“回去吧。”穆和将玉雕轻轻放在墓前,语气温和,“我再陪你舅母坐一会儿,说说话。”
玉万珰依言起身,“好。”走出十余步,他忍不住回头。胸腔里那股想放声痛哭的冲动,如同当年得知舅母下葬,自己却未能见最后一面时一样。可他最终只是抬手摸了摸颈间那枚冰凉的银牌,转身,沿着来路一步步离去。
“新落下的柿子是不能吃的,”平日里严肃的女人说出这句话很有信服力,让当时正偷偷捡起柿子的小玉万珰瞬间僵在原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回忆。林中走来一行人,玉万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灰衣身影。
“邵冬生!”他快步迎上,“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目光一转,又看到旁边的顾雎,更是惊讶,“你也在这?”
顾雎面色沉重地向他点头致意。
“聂兴言失踪了,我们找到些线索,顺路摸到这里看看。”邵冬生简洁解释道。
“这么多人来?”他看向后面的四名捕快,除了单雨他们三人,居然连平日里甚少掺和闲事的娄征也来了。
“人多些,或许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娄征微微一笑,语气自然。
玉万珰自然融入其中,“是怎么发现在这附近的?”
“红土,这里是距离辉海书院差最近且有红土的地方,”邵冬生朝四周看了看。“而且近来久未下雨,只有湖边还残留着湿润的泥痕。”她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万盼夏忽然有了发现。
“你们看!这里就是我们那日遇见诗人们喝酒的地方!”她指着前方一片略显凌乱的空地。几人上前查看,确实残留着篝火与坐卧的痕迹。
“那些诗人常在此聚集?”邵冬生问的是顾雎。
“逢五、逢七,他们常在此办诗会。我们那日来此,正是廿七。”
【今天初一。】邵冬生心中默算时间,“我们继续往前找。” 众人依言前行,唯有娄征在离开前,又不露声色地回头,朝那诗会的痕迹投去深深一瞥。
几人加紧脚步,很快便抵达了月牙湖畔。
上次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这次万盼夏终于看清这片森林的全貌。她环视一周,目光倏地定在湖心某处“你们看,水底下是不是有东西?”
邵冬生率先涉水,摸索片刻,举起一物:是一面铜镜,镜把上还系着一块已被浸透的褐色布料。
“这样式是衣宝铺的赠品,只有买过她家的衣服才会送的。”万盼夏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匣子里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是聂兴言的东西吗?”邵冬生将物品展在顾雎面前。
顾雎仔细辨认后摇头:“绝非聂兄之物。他从不喜这类琐碎佩饰,更不会随身带镜子。”言罢,他脸色愈发苍白,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玉万珰见状,趋近娄征低声道:“娄大人,此事恐怕牵连不止一人。是否应先通报常州府衙?”这趟来的人,只有四个捕快是常州府的。玉万珰害怕这件事还没查出来,他们就先被抓起来了。
“去玉府把单雨找来,把这封信交给初柔再告诉她我们怕是要晚几天再回花县,有劳了。”娄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招手让留在近处的捕快来到身边,仔细叮嘱。
“是,大人。”
玉万珰见此知道他已有打算,便放心去找线索。
“大人?您们这是……”顾雎心中已有猜测,仍忍不住问道。
万盼夏快人快语:“这位是花县县令,娄征娄大人。”
顾雎忙躬身行礼:“在下唐突。”
“不用在意这些了,她们似乎又有发现了。”娄征在他低头的时候,直接将人抬起,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邵冬生,以及蹲在地上的玉万珰和三名捕快。
“我们快去。”万盼夏拉着顾雎过去。娄征也走过去。
“这脚印不似常人,”玉万珰以手丈量,那脚印竟比他两个手掌拼起来还大。
邵冬生立在一旁,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风比别处大些。”
“有吗?”
“脚印往林子深处去了。”捕快张舍跑了过来。
“去看看。”后来赶到的三人正好听见这句。
越往林深处走,风声愈响,卷着落叶扑面而来。顾雎走在队伍中间,疑惑道:“上半年书院还曾在此游学,当时林中风势绝无这般猛烈。”
邵冬生敏锐追问:“之后便无人再来过了吗?”
“并非如此,平常这里会来些画家与踏青的人,只是这段时间确实少有人来了。”顾雎语速渐缓,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莫不是此地……”
走在最前的邵冬生与娄征猛地停住脚步,邵冬生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玉万珰快步上前,待看清眼前的景象,顿时也僵在原地。
那三名捕快紧随其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会有这么多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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