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骤然加剧,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万盼夏挤开众人,望向下方,眉头紧锁。她迅速扫视四周,指向一侧被压倒的草丛:“是从那里下去吧。”
说罢,她率先走向那条隐于荒草的小径。下方谷地中,层层叠叠的棺材杂乱堆积,阴森骇人。身着粉裙的万盼夏站在边缘,与这诡谲景象形成突兀对比,一行人一时静默无声。
邵冬生最先定下心神,沿着陡坡小心下行,其余人依次跟上。来到近处,景象更为骇人——多数棺材棺盖大开,里面空空如也,且大多沾满泥土,仿佛刚从地底掘出。唯有一副棺材格外扎眼,它很新,像是才做出来的。
几人谨慎靠近那副新棺。邵冬生手刚搭上棺盖,棺材竟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内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下一刻就有东西要破棺而出!
玉万珰吓得一把抱紧身旁的顾雎,差点将这位文弱公子勒得背过气去。三名捕快更是惊得缩成一团,脚下腐朽的棺木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场中唯有邵冬生、娄征和万盼夏还算镇定。
万盼夏眉头一拧,不等棺材响第二声,抬脚用靴底抵住棺盖,一拳砸下!“咚”的一声闷响,棺材应声而止,盖板上赫然留下一道浅痕。
【我以后绝不招惹她。】邵冬生默默为那棺材里的东西哀悼了一瞬。另一边的玉万珰则同情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抱住的顾雎。
万盼夏正要动手掀开那并未钉死的棺盖,却被娄征出声阻止。
“且慢。”娄征出声,指尖虚悬于棺板,“有东西。”
几人围拢,只见暗红棺板上,画着一个硕大扭曲的人头,其下衬着一弯血月。
“是血。干了有段时日了。”万盼夏凑近细看,指尖虚抚过痕迹。
“抱歉,玉公子,能否……先放开在下?”顾雎被玉万珰越勒越紧,几乎喘不过气。
玉万珰刚松手欲要道歉,那棺材竟再次猛烈晃动起来,动静比之前更大!
邵冬生心念电转,突然叫道:“聂兴言?!”
棺内的撞击声戛然而止,随即,更为急促的“咚咚”声爆发出来!
三名捕快见状,合力猛一用力,将那沉重的棺盖掀开一角。
只见聂兴言泪流满面地躺在棺内,浑身像被绑成一条无足虫一般,嘴里被塞了一块石头,浑身上下,唯有头颅还能勉强转动。
捕快将他抬出来解开绳子,嘴里的石头刚取下大股血便从嘴里流出。
“聂兄!”顾雎抢步上前扶住他颤抖的身躯。
聂兴言浑身僵硬,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林子里……有……”
“有什么?”正在检查他伤势的万盼夏听到这微弱的语句,立刻追问。
“鬼……毛……”勉强吐出这两个字后,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昏死过去。
“张舍,你和顾雎先送他去医馆。”娄征注视着昏迷的聂兴言,语气凝重。
“请让我留下跟着你们吧。”顾雎急忙抬头。
“既然已经找到他,你直接跟着回去不是更好?”玉万珰站在他旁边,疑惑询问。
“实不相瞒,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以及……”顾雎叹口气“是否跟我有关。”
“怎么说?”邵冬生抬起头。
“那天与万姑娘回去时,我似乎在林子里看到人影,只是天色将暗已然看不清晰。”
“你觉着那人原本是冲着你来的?”
“对。”
娄征缓缓转动指间的戒指,沉吟片刻:“也罢,那李怀你与张舍一起回去吧”
两名捕快拱手领命:“是。”
目送他们抬着聂兴言的身影渐行渐远,邵冬生深吸一口气,望向坑穴上方那片幽深的密林:“我们继续往前。”
行进途中,玉万珰凑近顾雎,压低声音:“鬼毛是什么?”
顾雎正欲回答,脚下湿滑的泥土突然让他一个趔趄。幸而紧随其后的捕快陈成止及时伸手扶住。
“多谢陈捕快。”顾雎惊魂未定地道谢。
陈成止在众人中向来沉默寡言,此刻也只是微微颔首。
“先上来再说。”已登上坡顶的邵冬生回身伸手,将玉万珰也拉了上来,“这坑底湿滑,务必当心。”
“好。”玉万珰借力跃上平地,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布满棺材的深坑。
几人费尽力气,终于从深坑中爬出。一时间,除了娄征仍勉强站立,其余人皆瘫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聂兄说的鬼毛,全名叫鬼毛狗,也叫鬼毛子。”顾雎稍稍平复呼吸,突然开口。
玉万珰拍打着手中的泥土,疑惑道:“我在常州从未听过这种东西。”
“它本就不是常州之物,”顾雎摇头,“这是蜀地的乡野传说。我与聂兄皆来自蜀地,小时候长辈常用这个故事吓唬我们,让我们夜里莫要乱跑。”
娄征闻言也转过身来,站直了身体:“传说具体是怎样的?”
顾雎几乎不假思索:“传闻鬼毛狗常在深夜出没,口衔死人骨头发出凄厉哭嚎,专叼孩童吞食。它形似豺狗,黄毛长尾,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若与它对视,人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一步步走向它,最终被其带走。”
“可聂兴言怎会在此地见到鬼毛狗?”万盼夏急切追问,“这不是蜀地的传说吗?”
顾雎仍是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鬼毛狗只在夜间出现……”邵冬生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那我们现在来,能看到它吗?”
“先往前探查。或许,聂兴言只是在极度惊慌中,将寻常野兽错认成了鬼毛狗。”
越往深处走,林木愈发茂密,光线逐渐暗淡,众人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邵冬生与娄征走在最前,玉万珰和顾雎紧随其后,万盼夏与陈成止断后。风势又起,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随风袭来,令人忍不住掩鼻。
“噗”的一声,邵冬生擦亮火折子,微弱的火苗勉强照亮前路。此处的树冠层层叠叠,竟将天光完全隔绝。“怎么会密得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她喃喃道。
玉万珰下意识地抬头——
下一秒,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被身旁的顾雎死死撑住。
“玉公子?你怎么了?!”顾雎来不及抬头查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队尾爆发,万盼夏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身旁人的嘴。
“你……是女子?”邵冬生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问道。
陈成止眼眶含泪,拼命摇头,一只手仍死死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邵冬生缓缓抬起头。
火折子的微光在空气中不安地跳动,映出了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它们被整整齐齐地倒悬着,头颅朝下。每一具尸体的眼睛都可怕地凸出,长长舌头在空气中微微晃荡,面部因**而膨胀变形。更令人胆寒的是,其中不少尸体的眼眶竟是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从邵冬生的视角望去,自他们来时的路上方开始,这些恐怖的人树逐渐增多,从零星几个到现在的数十个,全部倒挂在枝桠间。
它们仿佛在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那些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下方。邵冬生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风不知何时停了,那股浓烈的腐臭味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几人紧紧包裹。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声响从林间传来。
几人顿时慌乱起来。邵冬生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示意大家蹲进一旁的草丛隐蔽。万盼夏的手依然紧紧捂着陈成止的嘴,防止他再次失控尖叫。
“人呢?叫我来,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单雨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了挂在树上的可怖景象。
“我的老天……”她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微弱,“冬生!玉万珰!你们在哪儿?盼夏!娄大人!”她转了个方向,忽然听到草丛中传来动静。她缓步靠近,用刀鞘轻轻拨开草丛——
一只黄毛长尾的野兽赫然出现在眼前。
“豺?这里怎么会有豺?”她凑近些,看清它口中叼着一根长条状的棍状物。不待她细看,那野兽便敏捷地窜上树枝,站在高处回头盯了她片刻,才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单雨?”邵冬生从藏身处走出来,声音仍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在这儿!太好了……这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是那个绑了聂兴言的人做的。”万盼夏松开捂着陈成止的手,顺势在他衣袖上擦了擦。
邵冬生将火折子举高几分,跳动的火光再次映亮上方的恐怖景象。“这些尸体,很不对劲。”
只见那些倒悬的躯体上布满了深绿与褐色的斑块,粘稠的液体正缓缓滴落,皮肤大片剥离,如同腐朽的树皮。空气里弥漫着甜腻与恶臭交织的死亡气息。
“尸体时间跨度很大,”万盼夏上前一步,因未戴手套而保持距离仔细观察,“有几周前的新尸,也有数年前的干尸,而这一具,”她指向最近的一具,“死亡不超过三天。”
“那些棺材和这些尸体,不会是那个人挖出来的吧。”玉万珰刚吐完,虚弱地扶着树干。
“极有可能。”娄征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尸林,“新旧尸体并存,说明此地被使用了很长时间,且至今仍在运作。”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思:“可还记得那些诗人?他们常在月牙湖聚集,对林中动静理应最为熟悉。若说谁最能在此地来去自如而不引人怀疑……”
“您怀疑他们之中有知情者,甚至…参与者?”邵冬生立刻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娄征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陈成止试图开口回应,发出的却是一串与他冷峻面容极不相称的、清脆如孩童的娃娃音。他立刻抿紧嘴唇,耳根迅速泛红。
万盼夏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陈捕快,你的声音…”
邵冬生竟也同时扑哧一笑,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我懂你。是不是也常被人说,光听声音还以为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陈成止窘迫地点头,用气音艰难解释:“…自幼如此。办案时…不便。”
原来这清亮稚嫩的声线,与邵冬生如出一辙。正因如此,他平日才惜字如金,宁愿以沉默维持威严。
单雨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咱们冬生不也凭着这娃娃音破了多少案子?声音是爹娘给的,本事才是自己的。”
陈成止感激地看了单雨一眼,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当务之急,是查清这些死者的身份,以及凶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他们悬尸于此。”娄征将话题拉回,神色凝重地望向那片无声摇曳的尸林,“这绝非寻常仇杀…倒更像某种仪式。”
“今年是怎么了,遇到的案子都是这么神神鬼鬼的。”单雨啧了一下,抱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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