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溪已近三十六个时辰未得合眼。
“赛神仙”的药力仍在体内流窜,让他难以安歇。
此时京都城因西北战情陷入骚动,百姓们惶恐不安,街头巷尾皆是议论纷纷。而关于九畹的消息,更是如石沉大海。晏临溪即便闭上双眼,耳中也尽是喧嚣,搅得他心烦意乱。
孔雀洲暗卫对孟逢春的“讯刑逼供”尚未结束,但他就算心再大,也察觉出了孔雀洲对他态度上的异常。
还未等他怀疑,孔雀洲又突然一改之前,亲亲热热地将他送走了,弄得孟逢春平白无故好不惶惑。
至于孔雀洲为何放人,是因为从孟逢春嘴里套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军情传入京都两日后,边关战事依旧僵持不下。然而,大理寺却在此时发布了一则惊人公告:致使乐康公主薨逝的罪魁祸首已然查明,乃是潜逃至城外的乙宛使臣,如今已被尽数擒获。
乙宛先是刺杀大虞公主,如今又悍然兴兵,此等行径,实为我大虞之耻。
一夜之间,民情激愤,举国上下,无不哗然。
百姓们义愤填膺,纷纷涌上街头,振臂高呼:“血债血偿,歼灭乙宛敌军,还我大虞安宁!”
此时的李府,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李文阙此前受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本应为正妻守丧一年。但国事紧急,皇帝念及公务繁忙,急需用人,特将其擢升为正四品翰林学士,命其即刻入职当差,为君分忧。
李兰英亦有公务在身,整日忙碌。
阖府上下,唯有卫蕖和她那个没什么用的丈夫李文怀还算清闲。
很快,正月十二日来临。
这一天是乐康公主停灵的第七日,按照习俗,由卫蕖负责主持封棺和埋葬事宜。李文怀则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添乱子、不触霉头。
卫蕖神色庄重,口中念道:“愿公主一路走好,往生极乐,来世再享荣华。”
就在众人准备将棺盖合上之时,门外传来一声:“且慢。”
众人回首,来者乃太子殿下。
太子不拘于礼节,他的疑症至今尚未缓解,但今日毕竟是晏缙良的头七之日。父皇对晏缙良之事不闻不问,贤妃又被禁足,与外界失去联系。普天之下,他这个做兄长的,恐怕是唯一还挂念晏缙良生死的人了。
大婚那一日,是晏河清携礼来贺。
回煞这一日,也由晏河清来送别。
卫蕖见状,吩咐下人将棺材盖推开些许。
这几日天气依旧寒冷,尸体的臭味并不浓重,只见晏缙良面色灰白,身上依旧穿着那套喜服。这是李文阙特意吩咐的,他说:“既然已做了一刻夫妻,便是一世夫妻。”
锦翠如意、雕花香笼、菩提佛珠,这三样婚贺之礼,俱在随葬品中。
晏河清看晏缙良的最后这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自己最小的妹妹,从婴孩时期到豆蔻年华、再到初为人妇的短暂一生,纳入心中。
记忆向来折磨还活着的人,看到最后,唯有心痛。
晏河清从袖中取出一副字画,轻轻放入棺材。
那是晏缙良缠着他要的字画。
晏河清虽笔墨还算不错,但远称不上卓绝,平日里总说不忍献丑,因此在信函中一次次推辞了晏缙良的请求。
如今他能做的,却只有如此。
“可以封棺了。”晏河清侧过头,对卫蕖说。
随后,他避开众人,匆匆离去。只有李文怀看见,晏河清脸颊边的湿痕。
李文怀平日里与六殿下来往密切,但此时此刻,不由感叹:“诸位皇子之中,太子最是性情中人。”
朝堂之上,诸事运筹还算井然有序,因为不久前皇帝在御书房的一番决策,几个顶头的大官员提前被喂了定心丸,手底下办事倒也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皇帝本身就有开战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乙宛会按捺不住先行动作,这不是正好打了在刀锋上?即便最初,边防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举兵应战。
至于飞骑往皇宫送羽书时,被京都百姓口口相传的“大军过境”之辞,其实已是夸张。实际上,前线战情尚在可控范围内,嘉陵军已被紧急调动,承担起后勤保障的重任。
皇帝此举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战事,借百姓的力量,自然而然地推进征伐。
然而十日后,战局陡然发生惊人逆转。
原本节节败退的乙宛军队,以少敌多,将往西进的战线推回了乙宛与大虞交界的杨晴水岸。
飞骑来报:乙宛精锐炮火攻势凌厉非常,其火炮威力惊人,射程极远,大虞骑兵难以近身。敌军趁夜奇袭,焚毁我军营粮仓,物资损失惨重,难以估量。
朝堂上顿时又掀起血雨腥风。
“乙宛地处偏远,闭塞且资源匮乏,缘何骤然拥有如此多炮火炮台?实在不合常理!其火炮威力远超我军,莫不是乙宛有神兵相助,否则怎会短期内军力大增?”
飞阑道长微微皱眉,双手合十,缓缓开口:“依贫道之见,此乃天数变动,恐非人力所能左右,定有妖邪暗中……”
“妖道妄言!”冯寿一听,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颤声指着他,“你这是蛊惑人心、扰乱朝堂,如此荒谬之语,怎可轻信!”
殿中骚乱,左右互视,无人不觉荒谬,但都不敢妄言。
飞阑道长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冯大人,国师之位乃是陛下亲封于我,您如今这般言辞,莫不是在指责陛下用人不当?”
冯寿被反咬一口,瞠目惶然,颤巍巍地跪拜下来,额头贴上寒意彻骨的地面,高呼:“臣绝无此心,恳请陛下明鉴!”
李兰英见状,上前为冯寿解围,恭敬道:“陛下,冯大人并无怪责之意。而且他所言也不无道理,以乙宛如今的形势,这背后极有可能有人在暗中援助。否则,以乙宛自身的实力,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组建起如此强大的火炮部队。”
晏元粱目光徐徐扫下,问道:“依爱卿之见,如何?”
李兰英斟酌开口道:“依臣愚见,北面头狼不死,狼子野心仍在。”
“你说宿戎?”
卢弘辞辩驳:“陛下,北疆局势稳定,宿戎王如今年岁已高,精力大不如前,手底下的几个部落为了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心力参与战局。再者,炮火炮台,这些先进的武装都是我大虞近二十年才刚刚掌握的技艺,宿戎长期以游牧为生、茹毛饮血,又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些军备和技术呢?”
柳江接口道:“卢大人所言极是,宿戎自顾不暇,确实不太可能是援助乙宛的势力。”
卢弘辞与柳江道不同不相为谋,此番柳江这般跳出来支持,很难让卢弘辞不怀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的直觉倒是挺准。
接着,他便听柳江说道:“臣以为,西北战事如今波谲云诡,形势复杂,当派有经验的将领率兵前往,以应对突发状况,确保我军在战场上占据主动。”
“柳相认为,谁堪此重任?”
“臣以为,莫过于曹国公。曹国公常年征战沙场,经验丰富,对军事战略见解深刻独到。由他带兵前往西北,定能稳定战局,为我大虞立下赫赫战功。”
卢弘辞一听,当即反对:“不妥!曹国公常年镇守北疆,如今已是杖乡之年。此番要他跋山涉水,随军出征,一路颠簸,若是……若是延误了战局,就是极大的损失,实在不妥啊!陛下!”
柳江一笑,眼睛就会合起来,加上他淡眉淡目,杀人于无形,此时的口吻在卢弘辞听来,更是冰冷。
“卢大人方才也说了,北疆局势稳定,自然不需要曹国公过多操劳。至于年事已高,的确是个问题,总不好让国公如此劳累……”
他顿了顿,朝陛下道:“既如此,臣恳请陛下遣曹国公回京,安享晚年。如此,既能彰显陛下对功臣的体恤,又能让国公颐养天年,岂不两全其美?”
卢弘辞闻言,心中更加慌乱,暗暗捏紧了拳头。偏生在御前,不敢放肆,否则好歹上去狠狠揍柳江两拳。
晏元粱挑起眉,撑住膝盖,目光转向卢弘辞,问道:“卢卿,果真如此吗?曹国公也是这么想的?”
朝堂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卢弘辞的答复,周围同僚虽有侧目,却无一人敢出声相助。
卢弘辞算是看出来了,这分明是皇帝与柳相联手布下的“鸿门宴”。
曹国公若是不去西北领兵,手中的军权必然会被收回,只能退居闲职;可若是去了西北……眼下战局尚不明朗,敌军又如此凶悍,行军打仗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归乡者更是寥寥。
卢弘辞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无奈,端端正正地跪下,身体却忍不住微微发抖,说道:“这自然是臣的意思,臣实在不愿兄长如此操劳。但兄长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怀有一腔报国之志,从未有过丝毫懈怠。而且他对操习练兵之事,也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松懈。”
皇帝拍案,朗声道:“如此甚好!即刻拟旨,任曹国公为抚西大将军,从北疆调兵前往西北,即日赴任。务必尽快稳定西北战局,扬我大虞国威!”
钟鼓齐鸣,朝散人稀。
卢弘辞孑然伫立,孤影斜阳,萧瑟满襟。
这章迷迷糊糊写得还挺顺。
第二卷估计这两章就完了,收拾收拾第三卷,啾咪~[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鸿门设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