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爱子”身体里那道突如其来的魂魄，似乎完全适应了女人破破烂烂的躯体，她甩了甩细瘦的胳膊，拖着一堆烂肠子，如离弦之箭嗖地冲了上去。
速度之快，叫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爱子”五指收拢穿透九条的心脏时，那颗蛇珠掉落在地，她伸出手，蛇珠无风自动，像被什么托举着回到她手中。
张一尺最先反应过来：“不能让她拿到蛇珠！”
王胖子冲上去，秦跃一把抓住他：“胖子，别去！”
话音未落，“爱子”猛地转身，黑发无风自动，她周身仿佛环绕着汹涌的气流，卷动了她一头长发，她捂住受伤的腹部，将蛇珠直接从受伤破开的腹中放了回去。
那场面过于骇人了，秦跃头皮发麻：“不是爱子，它是谁？！”
“爱子”抬起双眼，换了一道灵魂，整个人的样貌似乎都发生了变化，眉眼更加妖冶，唇边噙起一抹阴森笑意。
她没有急着攻击他们仨，而是撕了九条的衣服，裹住自己腰上的伤口，明明受了那样的重伤，她的心脏依然在蛇珠的加持下，诡异地跳动。
——就像当初伊藤濒死之时得到蛇珠，死而复生。
戴面具的男人自神道尽头出现，一只黑色乌鸦从他身后飞出来，在月光下，血红的鸦目异常渗人，他们一前一后，将三人夹在中间。
三人背靠背，警惕万分，秦跃心脏狂跳，那面具男瘦高的个子，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秦跃定睛细看，恰是一枚透明的玻璃弹珠！
乌鸦在神道上飞舞，将击中秦跃他们的弹珠叼回来，放进面具男西服上衣的口袋里，然后那乌鸦立在面具男肩膀上，跟个人似的阴鸷地盯着他们。
秦跃头皮发麻：“你们…究竟是谁？！”
“傩面。”张一尺想起了封存的五处档案：“你是五处的傩面！”
面具男笑了，嗓音低沉，略带些沙哑：“局里的后辈么，可惜我离开得早，没见过你。”
“五处？！”王小胖瞠目结舌：“什么五处，是那个消失了几十年的五处？！”
张一尺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语气变得敬重而警觉：“我听过您的传闻，谢处长手下得力干将，在他死前，您就失踪了，下落不明。”
“不对…”张一尺补充道：“在他死前三个月，五处所有人集体失踪，去向不明……就像、像消失的六处——”
“呵呵。”傩面的声音还很年轻，完全听不出他是张一尺的前辈：“有些事，你们这些后辈不知道，是正常的，只能怪沈烟不告诉你们。”
“我能请问，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张一尺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他。
这时候，爱子越过他们，飘散在风中的头发，充斥着血腥之气，她面无表情地走向傩面：“你来迟了。”
“是么？”
傩面不再搭理张一尺他们，转而望向体型娇小的女人，伸出钢琴家一样的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红玫瑰，递向了浑身是血的爱子。
满目鲜红。
“我倒以为我来得正好，美丽的小姐……”傩面低哑带笑的语气里，多少有些调侃意味，他轻声细语：“您等了数十年的重生，终于实现了。”
“计划成功了。”傩面眼角余光掠过那三人：“还要多谢他们的帮助呢。”
傩面，五处的傩面，对什么人会这样尊敬？
爱子的身体里，招来的魂魄，究竟是谁？
计划，什么计划？
秦跃太阳穴突突地跳，在爱子掠过他时，那种属于灵魂的战栗，让他整个心脏都为之停滞须臾，就像凶猛的电流一瞬间漫过全身，直觉已经回答了他全部的疑惑。
“爱子是……”秦跃张了张嘴，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王胖子歪打正着：“五处处长，谢允！”
秦跃脑仁剧痛，张一尺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谢允早就死了，灵魂转世，否则秦跃——”
爱子接了玫瑰，扔到地上抬脚捻碎，嫣红的花瓣淌出红色汁液，如同她身上血的颜色，她冷冽的目光扫视过他们三人，与沈烟如出一辙的语气：“废物。”
秦跃不受控制地，朝他迈了一步：“你…是我…”
爱子没有说话。
傩面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的神色，贴心地上前为他们答疑解惑：“看在你们都是后辈的份上，我就代谢处长解答你们的困惑，以后回了局里要好好学习，再像今晚这样冒失，就算沈烟也回天乏术。”
爱子冷漠的视线扫过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傩面将一直保管在内衣兜里的符咒递给他：“沈烟的符咒，请您收好。”
爱子收了符咒，她脸上的蛇纹逐渐消减，到最后面似常人。
——符咒压制了她体内蛇珠的邪性！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们需要蛇珠来复活死去的□□，需要神明的符咒来压制蛇珠的邪性，还需要湮灭后的创生来完成复活。
所以这个计划，开始于八十五年前。
伊藤的长寿使他们确信蛇珠加符咒的组合，能保住凡人肉身。伊藤死后，这个沉眠已久的计划再次启动。
先是安排九条惠美撞客，对于玩弄鬼术的五处来说，让一个凡人撞鬼做出异常举动，实在轻而易举。
紧接着，四处求助的九条麻吕通过朋友西园寺联系到五处。
五处给他想了办法，他们相中了皆川爱子，五处笃定沈烟会灭了爱子的魂魄，因为沈处长的心眼实在过于狭小了。倘若神明也有执念，沈烟的执念就全赖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当然，这些都不会告诉九条麻吕。五处只会跟他说，皆川爱子的身体，最适宜请蛇仙降临，因为蛇珠，只能存在于女人的身体里。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运行，用盛大的祭祀演出吸引沈烟和他的小伙伴们，将线索都集中在皆川爱子身上，十分确定他们会进入名为历史的芥子里，在那里，有那个时代为他们准备的舞台。
那个时代，也是计划开始的地方。
再然后，沈烟的神魂去了地府，睚眦必报的神仙果然灭了爱子魂魄，此后三千世界，这道魂魄将同时消失，不复存在。于是，现世的皆川爱子失去灵魂，为谢允的重生腾笼换鸟。
谢允的灵魂本来已经转世，按理说不该再出现再另一具躯体上。
但这就是天道的法则，有湮灭就必有新生。沈烟带来的湮灭，也促使了谢允的新生。
五处借助九条麻吕之手安排的招魂仪式，成功招来了相繇精魄。
而沈烟，这个小聪明蛋，远程指导秦跃破腹取珠，把将要发力的相繇狠狠压了回去，于是，谢允就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来了。
他的重生，也得到了蛇珠的加持，但蛇珠邪性隶属于上古凶神相繇，只有与之缠斗千年的神族可以压制，所以五处提前拿走了伊藤随葬的符咒，交予重生后的谢允，助他压制蛇珠。
这所有的计划，环环相扣，到最后，只有一个目的。
——复活谢允！！！
秦跃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没想到连沈烟都成了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是不是天衣无缝？”傩面轻笑：“在沈处长手底下，谢处长必然要进入轮回，所以想了这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没有沈处长，这样完美的计划，连第一步都实施不了，记得替我们谢谢他，后辈。”
秦跃讨厌别人算计沈烟，那感觉比他自己被算计了还难受。
沈烟是神，神明，怎么能落入凡人的陷阱？！
但他好像忽略了，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沈烟都在沉睡，而他醒来时，也总是围着伏岁的魂魄团团转，他没有多余的闲暇去计较阴谋诡计。
而凡人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和阴谋。
秦跃握拳，忍无可忍，胡吼一声冲了上去。
傩面一步上前，抬掌挡住了他的拳头，竟硬生生地将秦跃抵了回去，他轻蔑一笑：“看在你是谢处长转世的份上，我不对你动粗，请您自重。”
秦跃怒目圆瞪，望向了爱子：“你是谢允吗？你为什么那样对沈烟？你真的和他——”
爱子微蹙眉心，不对，这时候，已经不能称他为爱子了。谢允轻抬下颌，即便重生在娇小的女人身上，也掩不住他从前那份傲气和不逊。
五处不世出的天才，将术法和人心都玩弄到了极致，若非沈烟亲自出山，亲手对付他，整个特安局集全局之力，都无非撼动他一根汗毛。
在沈烟出现以前，谢允就是无敌的。
谢允看来并不喜欢自己的转世，满眼嫌恶地打量他，冷不丁冒出与沈烟如出一辙的评价：“废物。”
秦跃咬紧牙关，谢允将符咒收进心口，斜乜他一眼：“既然想知道，怎么不亲自去问沈烟？”
“你动不了他。”秦跃笃定：“你想那么做，那样侮辱神族，但你做不到，所以你不甘心，才会重生……你——”
谢允伸手，骤然掐住他的喉咙，看上去像极了恼羞成怒。
王胖子和张一尺同时冲上来：“放开秦跃！”
傩面一左一右将他们拦住，这面具男力气大得可怕，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按住了两百斤的胖子和力气不俗的中年道士。
黑夜之中，万籁俱寂，谢允的手越收越紧，秦跃脸色发青，他按住她的手腕，死死地掐着，谁也不可能先松手，就看是先掐断脖子，还是掐断手腕。
最后，是秦跃先窒息，他的双手失去力气，逐渐松开。
谢允眯起眼睛，厌恶道：“他不该对你那么关心，这就是你的死因。”
秦跃猛地睁开眼，谢允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她的五指好像无法再收拢，伤口绽开，血流了出来。
“神魂…互换魂魄…沈烟…就这么看重你。”谢允难以置信，杀意陡然丛生，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呼吸越来越困难，秦跃懊恼地想，他果然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那么，沈烟——
万籁俱寂的刑场上，秦跃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骤然响起，吵闹的铃声霎时刺破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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