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傩面拦住了王胖子和张一尺，竟还有余力回头与谢允说笑：“不如看看死到临头，谁给他打来这通黄泉电话。”
谢允大抵是瞧不上废物的，即便这个废物是自己的转世，因为杀秦跃太容易，轻易杀掉他反而失去乐趣。
她一转眼，连眼珠子里都透着冷冰冰，松开了秦跃：“接。”
空气潮水般涌入肺腑，他心跳加剧，再一次濒临死亡的恐惧恶狠狠地提醒了他，他死过一次，并且差点就要在谢允手上死第二次。
既然如此无力招架，那么他加入特安局的意义是什么？
沈烟又为什么，让高胖子他们将他招揽进特安局？！
秦跃不甘心，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挥向谢允。
谢允是想躲开的，但那拳头挥过来的瞬间，在他眼里如同慢动作播放，他看到了属于沈烟的一缕金辉，那是沈烟——不对！
谢允抬臂招架，然而细瘦的女人胳膊，到底比不上秦跃这样久经锻炼的壮汉，愤怒至极的秦跃一拳将她揍飞。
谢允双脚离地，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甩了出去，然后摔落在地。
王胖子目瞪口呆：“小宇宙爆发啊乐子！”
傩面大吃一惊，顾不上阻拦王张二人，立刻返回谢允身边，将她扶起来，按住她流血的伤口，难以掩饰惊愕：“这、怎么回事？”
“沈烟…”谢允满目仇恨，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在极度的冰冷之外，添上了恶鬼般的狰狞与不甘，她死死地盯着秦跃，愤怒地吼叫：“沈烟——”
沈烟明明是他的所有物，却将神魂交换给一个废物凡人，即便这个凡人是他的转世，不，不是，与其说是他的转世，毋宁说，他是伏岁的转世。
沈烟这个偏执狂，生生世世都在寻找被伏岁抛弃的真相！
“疯子。”谢允站立不稳，趔趄着退了半步，似难以置信，又似癫狂成魔，她仰天大笑：“沈烟，你才是疯子！”
秦跃也没想到自己的拳头这么大力，他盯住自己右手，蜷了蜷五根指头，那种感觉又来了，就像有谁握住他的手，带他发力，引导身体里奇经八脉连接丹田的力量，一拳头打了出去。
果然力大无穷。
噫。
手机铃还在响，锲而不舍。
王小胖见他没事，松口气，劝道：“赶紧接了吧，兴许是快递到了。”
秦跃微怔，对了，来爱子家的路上，他顺道抢了手办托人给沈烟寄回去，就拿起手机，屏幕显示的人却是范雨浥。
“范处长？”秦跃挠头，按了接通键：“怎么了范处长？”
手机那头却没人说话，只有一轻一浅的呼吸。
秦跃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是…沈烟？”
沈烟没手机，就疯狂摇铃把范雨浥叫过来，二话没说让她给秦跃打越洋电话，范雨浥一边心疼自己的电话费，一边按照活仙人吩咐，给沈烟拨通了。
沈烟的语气一如既往冷淡：“还活着？”
秦跃盯着谢允，她也受了重伤，估计一时半会没功夫打过来了，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忍着渗人又恶心的血腥气，戏谑地反问：“失望啦？”
“……”沈烟微蹙眉心：“油嘴滑舌。”
那架势，像极了古板的老先生教育弟子。
秦跃收敛嬉笑，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这么晚打给我，有事吩咐？”
沈烟总不能明说，他感受不到秦跃身上的神魂了，沉默须臾，意有所指地问道：“爱子变成什么东西了？”
“……”秦跃微怔，沈烟知道吗？
“你想听吗？”秦跃不确定。
谢允在傩面的搀扶下，即便一瘸一拐也要走过来，摊开手伸向秦跃，固执地命令：“给我。”
王胖子立刻挡在他跟前：“就不给，怎么，打了人还让人给你做事？”
谢允恶狠狠地瞪著他：“滚开！”
张一尺也挡上前，一左一右护法似的，拦住了谢允：“我想沈处长应该不会愿意见到你。”
谢允冷笑，提高了声音，他知道沈烟能听见：“西，我回来了。”
范雨浥回头时，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沈烟那副样子，站在落地窗边，如遭雷击，那表情仿佛生吞了臭鸡蛋，特别一言难尽。
“哦…”老神仙的脑思维极其快，瞬间就联系起前因后果，全明白了：“算计我是吧。”
范雨浥走过来：“沈处长？”
沈烟低声道：“秦跃，远离他。你在哪？”
“神社。”秦跃说：“九条麻吕带来的人都死了。”
“我知道。”沈烟言简意赅：“现在，立刻，远离他。”
“你在怕什么？”谢允看着秦跃的表情，就明白沈烟跟他说了什么，她高声道：“沈烟，你也有怕的时候？你心知肚明，他是我的转世，迟早会被我吞噬。除了我，无人配与你并肩。”
沈烟深呼吸，懒得搭理她的叫嚣，只是低沉地命令秦跃：“现在，立刻，离开，懂？”
傩面轻笑：“沈处长，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秦跃望向王胖子和张一尺，沈烟挂了电话。
“走！”王胖子大喊一声。
三人撒丫子跑出去，傩面起身要追，谢允反拦住他。
“为什么不追？”傩面不懂：“他们逃不掉。”
谢允冷笑：“沈烟要救的人，我们也拦不下。”
傩面想了想，大概是认为她说得对，便留在原地，环顾这一圈尸体，露出收获颇丰的满意神情：“这些，都是制尸傀的好材料。”
“赶紧收拾。”谢允道：“天亮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回中国？”傩面问。
谢允侧颜冷酷，她转身下山：“不，去南洋。”
傩面吃笑，抱起胳膊摇摇头，提醒他：“处长，你离开得太久，现在南洋不叫南洋，叫东南亚。”
*
三人一口气跑出八百里远，爱子家是不能去了，那里说不定还留着九条麻吕的人守株待兔。
王胖子当机立断：“既然青铜蛇杖到手，咱们赶紧回国，迟则生变！”
手办和周边都买了，秦跃没有要办的事，当即表示赞同。
买了翌日大清早的票，五点上飞机，直飞西京，不到中午就落了地，两只脚踩在祖国大地上，三人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来得太顺利，秦跃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九条麻吕的事暂时没有走漏风声，也不知道日本那边究竟怎么处理的。
王小胖搜了搜当地新闻，只是说九条麻吕失踪，但他女儿九条惠美突然好转，接管了家族事务。
秦跃他们落地后不久，沈烟也从北京飞回来了，没有第一时间回青龙山，而是去了特安局，到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捣鼓半天，最后铁青着脸出来，连骂了三声废物。
高胖子知道大仙儿心情不好，怂恿秦跃去给他倒茶。
秦跃刚回局里，屁股还没坐热乎，就硬着头皮去见沈烟。
沈烟视若无睹地掠过他。
秦跃腹诽，大仙儿这臭脾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讨好地揉搓双手：“师父，我开车送你回青龙山？”
沈烟没点头，也没摇头。
秦跃心里怪怪的，上一回两人活着见面，还是在昭和芥子里，他以为沈烟死了，但沈烟又醒了。
原以为共同经历过生死，大仙儿对他的态度多少都要改善些，原来他又自作多情了，好不容易见上面，大仙儿连眼角余光都懒得赏他。
“……”秦跃握拳，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他疾走两步，拦在沈烟跟前，鼓起勇气道：“沈大仙儿！”
王胖子和张一尺躲在走廊后，边嗑瓜子边看热闹。
沈烟处于暴走状态，没人敢招惹他，他也不会搭理任何人，看来谢允通过算计神仙来重生这事，对他的刺激非常大。
“滚开，”沈烟不带感情地说，“废物。”
秦跃已经被他俩联手骂习惯了，不过习惯归习惯，脸色也不受控制地黑了下去：“好好好，我是废物，那你能听人说话吗，别关起门三天不吃饭。”
“与你无关。”沈烟伸手，作势挥开他。
秦跃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紧紧地攥住了。
那胆量之大，足以称得上胆大包天，偷看的王胖子和张一尺同时下巴掉到地上，闻讯而来的范雨浥浑身颤抖，忍不住为他默哀：“完了，乐子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沈烟大爆发时，沈大仙儿却意外地沉默了，他先是望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没想到竟有凡人胆敢碰自己，然后才抬头望向黑着脸的秦跃。
“……”沈烟抬脚踹他：“撒手！”
——明明能用神力，偏偏选择朴实无华的踹人，果然还是太吃惊所以惊慌失措。
秦跃充耳不闻，拉着他去停车场：“局里食堂吃腻了，我请客，咱俩去吃火锅，然后我带你去买手机，平板要不要，专门打游戏的，还有你上次想买的BJD，六千多那个？”
“……”
沈烟瞬间偃旗息鼓，甚至快走两步追上了秦跃，及时提醒并暗示对方：“老板，我没钱。”
——连称呼都变了，果然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神仙倒戈。
秦跃面带微笑，回头望向他，忍住了伸手摸头的想法，只是牵着他的手腕：“我有，行吧，去岛国当翻译的报酬，你想买的都给你买上，反正快开学了。”
沈烟一下想起他还得去大学这事，表情一言难尽起来，沉默半晌，为了叶小北同学的学费，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人类的安排：“哦。”
秦跃开车，带他去市中心新开的超级大商场，两人直奔六楼美食层，走到底新开了一家海底捞。
沈烟不太能吃辣，但偏要吃辣，区区海底捞就辣得他疯狂喝水。
秦跃把西瓜递给他解辣：“吃两口。”
沈烟吃了，秦跃想方设法和他闲聊：“仙儿，你体检结果出了吗？”
“……”
看在BJD还没到手的份上，沈烟撩了下眼皮，耐着性子回答他：“出了。”
“怎么样？没事吧？”走得匆忙，秦跃都没来得及问高显明。
“没，”沈烟吸鼻子，“有点感冒，白细胞偏高，病毒性的，发炎了，现在好了。”
秦跃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笑了：“神仙也有白细胞啊？”
“人类有的，我都有。”沈烟无语：“这具身体是更高维的投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打住。”秦跃说：“不聊了，再聊我这学渣就听不懂了。”
沈烟克制地翻了个白眼，哐哐啃西瓜。
秦跃给他塞纸巾：“慢点吃，当心呛着。”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谢允，仿佛那个死而复生的人不存在。
秦跃大概能猜到，沈烟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那天晚上在电话里，他那句“算计我是吧”，绝对说得咬牙切齿，说明他没料到这情况，而谢允，绝对是破天荒头一个让他栽了跟头的。
神仙在凡人手里栽跟头，傲娇沈烟不懊恼才怪。
“真要去上学啊？”秦跃没话找话。
沈烟太阳穴突突地跳：“死胖子……”
秦跃知道他在骂高显明，撺掇他去大学当学生，顺便做做学术，弥补下历史记录空白什么的。
沈烟完全清楚高显明的目的，但他十分坦诚地表示：“我醒来的时间拢共都不到一百年，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凡人历史？他这如意算盘也敢打到我头上。”
秦跃憋不住乐：“咱高局也是求功心切啊。”
沈烟吃了很多零食，主食倒没吃很多，他扶了扶眼镜框，看上去的确像个优等文弱大学生，能参加选美比赛那种，沈烟有点烦躁：“我讨厌和人类崽子打交道，一个赛一个蠢。”
秦跃好奇：“那神族的崽子呢，呃，我是说，像你这么大的。”
沈烟一脸理所当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界八荒了然于胸。”
秦跃说：“合理怀疑有人自夸。”
沈烟撇嘴：“实话而已。”
秦跃盯着他傻乐，沈烟吃饱了，站起来催促：“走。”
秦跃点头，这时候，围观已久的妹子们忍不住过来了，其中一个胆大的递了手机：“你好帅，是明星吗，请问能合影吗？”
再然后，受到鼓舞的人群蜂拥而至，个个都举起手机，把秦跃和沈烟挤成猪头。
沈烟猝不及防，有人趁乱摸了他的手，秦跃眼尖发现了，一把将他拽回来，失去平衡的沈烟栽倒，围观群众跟着压过来，秦跃眼疾手快将他揽回身下。
人群压住了秦跃，秦跃满头是汗，咬着牙强撑，硬是从人山人海里给沈烟撑出个方寸大的小天地。
沈烟目瞪口呆：“人类…真可怕。”
秦跃哭笑不得，半晌，撑不住压，顺势低头亲了亲他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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