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可能是因为灵魂深处属于谢允那部分脱离了，秦跃没有再做那样的梦，但他梦到了另一件事。
梦里，谢允以爱子的模样出现，冷笑着嘲讽：“迟早你会死在他手下，就像我一样，就像真正的沈烟一样。”
说罢，他往他怀里扔了个东西，秦跃条件反射接住，摊开手心一看，一块洁白粗糙的玉佩，刻着秦朝小篆：沈烟。
这不是…沈烟那把剑上的玉佩？！
秦跃猛地掀开眼帘，醒时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沈烟背对他，枕着他的胳膊，沉眠未醒。
窗外天色熹微，秦跃脑仁深处一阵潮涌似的疼，太阳穴突突狂跳，颈部神经一直在抽筋，因为过度的紧张。
难道是谢允说的那些话，让他那么紧张？
是谢允托梦？究竟为什么？什么叫真正的沈烟？还有，真的只是梦吗？
手里好像有个东西，秦跃拿起来一看，梦里接住玉佩的左手正握住汉白温玉，其上刻秦朝小篆：沈烟。
秦跃顿时吓清醒了，一跟头反坐起身，盯着那块玉佩，久久无法缓过神。
谢允来过？！
不对，谢允要是来过，沈烟不可能没反应！
秦跃低头望向床里，沈烟本来枕着他的胳膊，在他惊慌失措抽回右臂时，沈烟的脑袋脱离了，秦跃摸到床单上一片温热的潮湿。
“沈烟？”秦跃抬手，掌心落下嫣红的血液，他掀开被子一看，沈烟身下全是血，他陷入血泊中，腹部正插了一把穿透的剑。
那一瞬间，莫大的悲伤将他笼罩，天都塌了不足以形容，他肝胆俱裂地扑上去，泪水不受控制翻涌而出。
与他纠缠千年的神明，斩不断的宿命轮回——
“沈烟！！”秦跃抱紧他，将他翻过来，他双目紧闭，七窍流血，面白如纸，秦跃抚摸他的面颊，手上的血全都蹭了上去，在苍白之上涂抹绮丽的嫣红。
神怎么会死呢？
秦跃泪如泉涌，跪倒在地。
有人走到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剑，剑锋凛冽，杀气四溢。
秦跃沉没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连那样的杀意都忽视了，一个劲抱紧怀里的沈烟，恨不得以自己的命换对方醒来，但就像高显明说的那样，区区凡人，性命廉价，怎么能换得回神仙？
“秦跃。”有人喊他，可能是王胖子，也可能是张一尺。
秦跃哭着说：“沈烟死了。”
“嗯，”背后那人重复，“沈烟死了，但我还活着。”
秦跃愣住，他抱着怀里流血的尸身，极缓慢地回头。
沈烟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那把剑无风自动，骤然穿过他，刺进他怀里。
秦跃顺势回头，怀里的人已经不是沈烟，不知何时化为面目狰狞的恶鬼，那恶鬼分明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上尖角，口出獠牙，阴邪可怖！
“这是——”秦跃浑身巨震，沈烟杀了另一个他。
“怎么回事？”秦跃眼前发黑。
沈烟拔了剑，语气变得冷冰冰，其实他一直都这样冷冰冰，不太愿意与世俗凡人交流，前世的徐勉如此，此世的秦跃亦然。
沈烟其实对伏岁的转世都不感兴趣，他只是习惯了与伏岁的灵魂纠缠，至于那具灵魂附着的□□，他并不关心。
“我杀了你。”沈烟弯身，与他四目相对，眼底一片冰冷：“记住了吗。”
秦跃握住他的手，在悲痛与狂喜间反复横跳，到最后竟然难以感到震惊，或许是震惊太过，整个人都麻木了，他眼也不错地注视着冰冷的沈烟。
“你活着就好。”秦跃抹了把眼睛：“活着就好。”
世界在坍塌，周围的一切都化为无数碎裂的玻璃残片。有人将覆盖他的镜子打碎，带着浑身的伤闯了进来：“伏岁！”
秦跃盯着面前的沈烟，怔怔地说：“是你告诉我，轮回是改头换面，我早就不是伏岁了，你心里很清楚吧。”
沈烟举起剑，犹如冰冷无机质的人偶，剑穗摇晃，白玉跌落。
沈烟的剑穿过他的身体时，秦跃蓦然回头，望向闯进来的少年，一如两道灵魂初遇时的模样，那已经是三千年之前了，但秦跃还是一眼就认出他：“西。”
剧烈的疼痛将他撕裂，衣衫褴褛的少年扑进他怀里，伏岁伸手抱住他：“我要离开数月，王命我等狩猎羌人，子西，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但我是秦跃。”秦跃放开他：“你知道吧。”
少年单薄的身形骤然消散，一缕金辉穿透黑暗，将华丽的幕布全都撕碎，沈烟自黑暗裂缝进来的瞬间，所有一切都烟消云散，他盯着秦跃，皱起眉头：“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秦跃笑了，耍赖道：“你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王子亲了才能醒。”
沈烟在他身旁盘腿坐下，一脸冷漠：“那你睡吧。”
秦跃转身盯着他，忽地凑上去，将沈烟按倒在地。
沈烟毫无防备，拧着眉心盯住他：“做什么？”
“亲你。”秦跃说，俯身照着那双唇咬了下去，很轻的咬了一下，然后就着凉薄的唇细细吻舐。
沈烟如遭雷击，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秦跃试图撬开他的牙关，他才反应剧烈地推开他，拔剑挥向睡梦中的二傻子：“再不醒就杀了你！”
秦跃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余温尚在，他意犹未尽：“伏岁与你，如父如子，但是沈烟，我对你，在此之外。”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喜欢同性，但假如对方是神明的话，好像这种妄念也能够理解。
毕竟谁不喜欢神仙呢，神仙多好，普天下凡人在他眼中，皆如蝼蚁，连三公九卿都要俯首跪拜。
沈烟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原是天生带笑的桃花眼，明亮深邃，仿佛盛满了三千年的阳光，跨越遥远的光阴，如伏岁在对他微笑。
此刻却暗沉如墨，像是着了魔，隐隐藏着一丝偏执和癫狂。
秦跃一把拽住他，将他按回身下，沈烟想使力，才发现神力受到压制，他完全无法与自己的执刑人对抗，就像他轻而易举在芥子里斩杀妖邪，秦跃轻而易举就按住了他。
沈烟这才开始感到害怕：“秦跃，你冷静点。”
秦跃暗沉沉的眸子凝视他：“我很冷静。”
沈烟又说：“你上一个相亲对象是女人，我不是。”
秦跃点点头：“你变成女人就更好了。”
沈烟震怒：“你在想屁吃！”
秦跃叹气，俯身抱住他，将疯狂挣扎的沈大仙困在自己怀中，整个身体沉甸甸地压住他，生理反应非常强烈，但他并不会做沈烟不愿意的事：“好，我在想屁吃。”
沈烟不敢动了，他越动，顶着他那玩意儿就越瓷实，漫画书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人类实在是太可怕了。
秦跃问：“那我要是女的，你会喜欢我吗？”
沈烟扭头盯住他，秦跃压在他身上，大有他不回答就绝不放手的意思。
“…应该吧。”沈烟说：“看在我帮你养孩子的份上，你先松开。”
秦跃纳闷：“到底什么孩子？”
沈烟不留情面地揭露：“你的孩子。渣女，为了上位，不惜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秦跃脑壳痛：“所以，你把孩子救下来，养活了？”
“嗯。”沈烟想想都来气：“结果转世后你不记得，竟然还吃叶睿的醋。”
“啊！”秦跃震惊：“那个师弟？”
沈烟屈起膝盖想踹他：“你有一世做过好人吗？没有！现在还成了变态。”
秦跃伏在他肩头，低低地吃笑：“欺男霸女的变态，对吧。”
沈烟瘪嘴不语。
秦跃倒是没忘了正题：“那你说，我是女人那一世，你喜欢吗？”
沈烟不说话，秦跃伸手摸他的脑袋：“西，说说。”
“…很漂亮。”沈烟顾左右而言他：“所以遭到武后忌惮，在还没成气候的时候，就处死了。”
秦跃：“…………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沈烟羞于启齿，好一会儿，才在秦跃的催促下，不甘心地回答：“做你宫里的太监，我找了个身份混进去，不是真太监。”
秦跃趴在他身上，笑抽了。
沈烟冷漠：“到底醒不醒？！”
秦跃好奇：“不醒会怎么样？”
沈烟瞥了他一眼：“会死。”
“哦。”秦跃出乎意料地冷静，他起身放开沈烟：“那你走吧。”
沈烟问：“你找死啊？”
秦跃没有忘记刚才沈烟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摇摇头：“我要是活着，会不会害死你？沈烟，在昭和芥子里，就是因为我莽撞，才害你自尽。如果不是因为我，谢允也不能利用你复活。”
沈烟环抱双臂，冷冷淡淡地瞧着他，毫无感动之意，就事论事道：“别太高看自己。就算没有你，谢允也会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像你，那狗东西脑瓜子灵活得很。”
秦跃哭诉：“你就是变着法儿的骂我废物！”
沈烟也怒了：“就骂你了怎么着？你以为躲在梦境里，谢允就不会找上门来？！他想收拾你，他有的是办法，你在梦里他更能拿捏你。”
秦跃梗着脖子：“我就不出去！”
沈烟真想给他一剑：“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跃说：“你少管。”
沈烟上前，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两人四目相对。
“……出去吧。”沈烟收敛了臭脾气，耐着性子说：“跟我出去。”
秦跃心里难受：“我出去了，也是给你添麻烦。”
“……是啊。”沈烟见他的表情更难过了，后知后觉地话锋一转：“但你也有优点，那些手办我买不起，谢允也是，他比我还穷。”
秦跃震怒：“天杀的你把我当提款机！”
沈烟人都麻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
秦跃欲哭无泪。
沈烟叹气，松了剑走过来，伸手抱进他怀里。
“西。”秦跃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反搂住他。
沈烟说：“出去了。”
秦跃鼻翼微酸，到底是点了头，由沈烟牵着，走进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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