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秦跃坐在门槛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们受到蛊惑，脱下穿在身上的防毒装备。
他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抬脚踩空，而有个人为了救他，几乎用尽全力将他送上去，而他自己掉下白骨坑中，被汹涌的鬼魂淹没。
那些白骨似乎在分食他，秦跃张大眼睛，喉咙里发出陌生的音节：“沈烟……”
骤然惊醒，天已大亮。
王胖子坐他旁边，指了指他的手套：“你带这玩意儿干嘛？”
秦跃愣住，对啊，他什么时候戴上这双手套的，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快摘下来吧。”王胖子说，嘴里吧唧吧唧嚼着什么东西。
秦跃眼角余光掠过，只见他在啃一只死掉的肥大老鼠。
那老鼠通体深灰，两个眼珠子已经掉了出来，王胖子张大嘴一口咬下去，撕扯着老鼠腐烂的皮肉，满嘴都糊了臭烘烘的耗子血。
王胖子就咧开那张带血的嘴巴冲他说话：“快摘下来。”甚至有些急切地催促。
秦跃吓了一跳，豁然起身。
“干啥呢，一惊一乍的。”熟悉的调侃语气，王胖子啃着嘴里的野果，分给他一个：“没吃的，就这，填填肚子。”
“……”秦跃深呼吸，就差揉眼睛了，再看王胖子手里，果然是又青又小、干巴巴的野果子，也不知道他从哪找出来的，王胖子硬塞进他手里，秦跃坐下来。
果子握在手里还有些温热，像是沾染了王胖子的体温。
“吃啊。”王胖子胳膊肘怼他：“你不饿？”
这时候，秦跃肚子里应景地发出一串咕噜噜长叫，他低头正要啃，只见王胖子伸手扒拉他的手套：“带这玩意儿干啥呢，也不嫌勒得慌，脱了脱了！”
秦跃反应激烈，当场跳起来远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激烈，他把果子跑回王胖子怀里：“你吃吧，我不饿。”
“瞧你那样儿。”王小胖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抢你定情信物呢。”
秦跃瘪嘴，坐回门槛上，离胖子远了点。
老太婆已经起来了，生了柴火，铁锅架在上边，锅里炖了东西，一股怪味儿。
夏雨在帮忙放木柴，何玲在旁边扇风。
张一尺问老太婆：“老夫人，我们啥时候去赶庙啊？”
天已经亮了，灰蒙蒙的亮，秦跃抬头，没有看见太阳，但天就是亮了，村落次第排布，没有梦中的悬崖，也没有梦中的落差形分布，什么都没有，灰蒙蒙的亮光中，一切都看不清，但一切都看似无异。
老太婆熬煮着锅里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等人多了就去。”
张一尺伸了个懒腰，转头跟秦跃王胖子他俩并排坐下，三个人盯着眼前的山村，竟不约而同地发呆。
老太婆把锅盖盖回铁锅，颤巍巍地出来，扶着门框说：“走吧，人来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空无一人的村落中，忽然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影，人也不多，但比起从昨晚到今天的安静，实在能称得上热闹了，王胖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钻进人流中。
张一尺也起身，问秦跃：“去不去？”
秦跃不太想去，他对凑热闹的事不感兴趣，但不知怎地，张一尺问他，他就站起来了，依然戴着莫名其妙的手套，缀在王胖子身后，向西行进。
周围人的脸他都看不清，似乎打上了一层蜡，或者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揉揉眼睛，刺痛。
耳旁边传来微弱的嘀咕声：“哪里不对劲。”
秦跃猝然扭头，张一尺正盯着他，秦跃深呼吸，点点头，也压低嗓音：“你注意到了吗，我们究竟在哪里？”
鼻息间始终回荡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奇怪味道，但等他仔细辨别时，空气中又弥漫着浓郁的暗香，香味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腐臭。
“不知道，可能是在芥子里。”张一尺说：“胖子太兴奋了。”
“他兴奋什么？”
“跟龙王爷许愿，听说很灵，他想发财。”
“人为财……”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秦跃说不出口，骤然噤声。
街上的人忽然多起来，陈井村是环形结构，那座龙王庙就如众星捧月位于村子正中央。
“胖子！”秦跃惊呼。
王小胖的身影不见了，往龙王庙去的人越来越多，人挤人，摩肩接踵，秦跃和张一尺被人潮挤来挤去，没有追上兴奋的王胖子。
两个人赶到村子中间，原来所谓的龙王庙只是一座石像，那座石像本来模糊不清，但当秦跃抬头时，他看清了神像的脸，熟悉的、漂亮的…神明。
淡漠地凝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没有悲悯、没有哀怜，只是事不关己的淡漠，仿佛这世间悲欢离合或是任何人类的愿望，都与他无关，秦跃心脏巨震，他按住心口，蓦然感到哀伤。
“这是龙王？”张一尺震惊：“就一座石碑？”
秦跃惊讶，反问他：“不是神像吗？”
“石碑啊。”张一尺说：“连刻字都没有，无字碑。”
秦跃再次回头，神像只是他的错觉，取而代之一座无言无语的无字碑，周围的村民们顶礼膜拜，人群闹哄哄的，听起来都在说话，但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为首的老头似乎是这次仪式的组织者，他举起双手，仰头望天，嘴里振振有词，念诵着莫名其妙的祷告。
人群中走出一人，秦跃错愕地瞪大双眼，连张一尺都失声惊呼：“胖子！”
王胖子满脸崇拜，在老头跟前跪下，老头手里拿着根青铜杖，人首蛇身。
秦跃喉头一紧：“这难道不是，我们包里那把青铜杖——”
只见老头高高举起青铜蛇杖，人群发出激烈的欢呼，如同山呼海啸，杖底咚地砸到胖子脑门上。
紧接着，像有什么碎裂开来，王胖子的身体四分五裂，如同砸碎的石像崩溃，他的脚下涌出鲜血，沿着提前布置好的竹头导管，缓缓流入神像周围的凹槽。
那石像动了，向上抬起三寸，秦跃分明注意到，在神像抬起的同时，脚底同时产生了不可忽视的震动，就像地震，或者说，地面有什么东西将要爬出来。
就在这时，张一尺惊恐大叫：“乐子快看！”
秦跃蓦然回头，看不清面貌的村民冲了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咬在胖子的身体上。
如野兽生食般撕咬，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断臂残肢，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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