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王胖子!”秦跃目眦欲裂,同伴就在眼前被生食,剧烈的恐惧感与无措同时笼罩住他。
而那个最能依靠的、最令人安心的人不在身边——
是谁来着?
秦跃深呼吸拔腿跑向人群,一刹那,他似乎看见无数森然白骨,他们层层叠叠地将王胖子压在其中,贪婪又恶毒地将他分食。
但当他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白骨中间,是另一具白骨。
当白骨享用了新鲜的血肉,他们又变回灰头土脸的寻常村民,作鸟兽散。
而王胖子,已经不见了,更准确地,凭空消失。
仿佛刚才的都是幻觉,没有撕碎的血肉、没有零落的肠子、没有遍地的鲜血,什么也没有,那些痕迹连同王胖子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
“胖子!”秦跃朝四周呐喊:“王晓虹——”
无人回应。
甚至那些村民充耳不闻,在老头又比了个手势,表示仪式结束后,人们纷纷散去,龙王庙前空无一人,而秦跃甚至没来得及许他自己的愿望。
都变成这样了,还许什么愿,那个人为什么叫他来许愿?!
是谁来着?
头疼欲裂,秦跃按住脑袋,拼命回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张一尺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他和秦跃一样目睹了刚才的惨剧,哪怕一切都消弭无踪,他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同伴被分食。
但张一尺毕竟加入特安局时间更长,见多识广,比秦跃更快地冷静下来,尽管浑身抑制不住发抖,他依然咬着牙提醒秦跃:“乐子,你看。”
秦跃抱住脑袋闷了很久,才顺着他的指向缓缓回头,在村子西侧,看起来近但似乎又很远的位置,骤然冒出一座三层塔。
那塔笼在白雾中,看不分明,只依稀辨别出三层高度,而随着塔的升起,塔周围的村落似乎在整座地势下沉,逐渐变成向内倾斜的漏斗形分布。
秦跃如遭雷击,他拉住张一尺:“老张,哪里地势高!?”
张一尺环顾四周,龙王庙盛会结束后,整座村落又蒙上白茫茫的雾气,连周围人的面容都打上了马赛克似的,看不分明,他摇摇头,丧气道:“我辨别不出,乐子,罗盘已经失效了。”
就说明此地阴气太重,更准确地说,到处都是,而辨阴的罗盘没有办法在这样浓烈的阴气中指认方向,这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罗盘!
秦跃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张一尺扶了他一把:“小心。”
“找找。”秦跃有种强烈的预感:“不能直接靠近那座塔,这里的一切一定和那座塔有关,我们找找哪里能看清那座塔。”
张一尺想了想,死马当成活马医道:“这里的村民似乎都看不见我们,只有回去问那老太婆试试。”
秦跃点头,两人心情都纷乱如麻,现在王胖子凶多吉少,只剩他们俩了。
而这样的场景,秦跃似乎在哪里见过。
夏雨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俩失魂落魄地回来,吃了一惊,又望向他俩身后,没见着与他们同去的王胖子,夏雨心生不祥预感:“秦老师,张道长,胖哥呢?”
张一尺满脸悲戚,摇了摇头。
夏雨如遭雷击,僵立原地,隐隐约约猜到了,胖子这两天精神反常,她哆哆嗦嗦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一尺摇头:“语谶语谶,一语成谶,在这种邪门地方,别说了。”
夏雨捂住自己的嘴,何玲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夏雨扑到何玲身上,紧紧抱住她,因为害怕而小声啜泣。
何玲低低地安慰她。
张一尺问:“老太太呢?”
何玲指着屋子里:“在做饭,让我们吃饱了好上路。”
“……”瞬间,张一尺脸色难看得仿佛生吞了活鸡蛋,一脸便秘道:“这里做的东西,谁敢吃啊。”
秦跃跨过门槛,在角落的柴火堆旁找到了专心熬汤的老太婆,老太婆那只独眼专注地盯着锅里,拿破烂的木勺在里边搅动,铁锅中传来奇怪的臭味,难以形容。
“阿姨,”秦跃喊她,“能问您个事儿吗?”
老太婆放下锅盖,这时候,没有锅盖遮挡视线,秦跃看得一清二楚,锅里炖着的哪是什么冬瓜排骨,分明是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就是之前跟着他们的小鬼阿福,脸都炖烂了,朝上浮在汤里,那汤颜色都是黑的!
秦跃瞬间毛骨悚然,胃里翻江倒海,他扭头冲出去,扶着门框大吐特吐。
然而从昨天到现在,他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就算是吐,也只吐得出来胃里的酸水,秦跃头疼欲裂,他摔坐在门槛上,呼呼喘气。
张一尺见他反应那么大,也去看了,惊慌失措地退了两步,回来跟秦跃并排坐着。
两人面朝老太婆,那独眼老太婆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恐惧,专心致志地熬煮那锅人肉汤。
何玲回来,瞅了瞅他俩,又瞅瞅那搅汤的老太婆,蹲下身说:“吓着了吧?”
她初见时也吓了一跳,反而向来胆小的夏雨没有惊慌无措,而是冷静地问老太婆:“奶奶,您做的这是什么?”
老太婆就一五一十地跟她们说了,原来是陈井村干旱多年,目下是求龙王爷,龙王爷也不下雨,可能是龙王爷那里的愿望太多了,来不及解决这十里八村的干旱问题。
灾年时节,恰逢朝廷征人,家家户户不得团圆。
男丁要么去修长城,要么去修黄陵,要么去修行宫,妇女要么困于家中照顾老小,要么也出去给贵人们做工,要么去看望当家的、饿死在了路上。
陈井村的村民们也迫于无奈,实在没得吃了,连山坡上的树皮都啃了个精光,不知谁先提出易子而食,总之家里的小孩生了重病,奄奄一息,饥寒交迫,又没钱买药,当父母的做主,干脆给大家分食了填饱肚子。
实在残忍,也实在无奈。
芸芸众生往前的每一步路,都行走在随时会掉下去的悬崖上,偏偏他们肩上还扛着贵人们,更是一步都不得行差踏错。
这小孩名叫阿福,是陈阿四家最小的娃,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一家人求医问药,耗尽家财,仍然治不好小小的孩子,陈阿四便去地宫里修黄陵,起早贪黑赚钱养家。
结果去年当差的把银饷给贪了,大半年的工钱都没着落,为首的征夫去找当差的理论,人家人多势众,当场就把征夫打死了。
陈阿四当时也在场,自此,断了讨要银钱的念头,只能盼着当官的心善,来年记得把做差的银钱给发下来。
没有银钱,没有衣食,陈阿四给媳妇陈芳寄了信,说自己要是回不来了,请她一定要照顾好老母和家中一双儿女。
陈芳哪看得了这些,当下受了刺激,再加上家家户户都分食人肉,陈芳狠了心,在婆婆也默许的情况下,把病中昏迷不醒的小儿子一刀结果了。
老太婆听说了这件事,赶忙去陈芳家里,陈芳伏在阿福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随阿福去了,老太婆上前宽慰她,两个六神无主的女人抱在一起,哭声经久不息。
日子还得照过,天大的事情,干都干了,天下没有后悔药。
陈芳忍着悲痛,把阿福的身子分了,老太婆家得了一颗脑袋。
老太婆一直舍不得吃,想着等儿子回来了给他做肉,可儿子久也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在秦陵里杳无音信。
“奶奶就说,做给我们吃算了。”何玲无奈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怎么说呢,也是一片好心,但谁敢吃啊。
秦跃头皮发麻地问张一尺:“你敢吃吗?”
张一尺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
两人齐刷刷望向陈玲,陈玲摆手:“别看我,我肯定不吃的。小雨也不会吃。”
“那阿婆一片好心……”秦跃倒抽凉气。
“我们这些外乡人无福受用。”张一尺摇摇脑袋:“你问阿婆的事,问了吗?”
秦跃起身道:“这就去问。”
老太婆把盖子盖回去,说再熬熬,等晌午就能吃了,秦跃转移话题,问她附近有没有山坡什么的。
老太婆说附近的山都荒了,得亏陈井村得名一个“井”字,就是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形,出了村口往北走二十里地,往龙王山上爬,爬到最高处,整座山就都能看见了。
秦跃连声道谢,回头告诉张一尺:“去不去?”
张一尺听着也不远,两人趁着天是亮的,立刻就出发了,老太婆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吃饭,秦跃说看情况,不回来她就自己留着吃,别等他们。
心知他俩去办正事,何玲夏雨也没有阻拦,在独眼老太婆家门口目送他俩出了村子。
出发前以为不远、很快就能抵达,没想到出门就碰到第一个困扰他们的问题。
那就是,哪边才是北方。
现在天上看不到太阳,罗盘也不能用了,周围都蒙着一层茫茫白雾,根本看不清龙王山所在。
左右两边都有路,但他们来时的石碑已经不见了。
秦跃盯着脚下的黄土路,忽然问他:“我们进来时,不是走的这边吧?”
“不是这个村口?”张一尺纳闷:“难道还有其他出口?”
秦跃说:“进来的时候,是青石砖道。”
张一尺略有些印象:“那就不是这里。”
也就是说,前方的路,他们没有走过,村子外究竟有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而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未知意味着,凶险。
“还走吗?”张一尺想,要不找个其他办法观察那座塔。
良久,秦跃盯住自己双手,抬头笃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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