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隐跟随着飞机徘徊许久，耳麦里不时传出略显模糊的说话声，直到京以珠犹豫不决，他终于找到了布置在机翼下方的规避旗帜。
进入机舱时，他第一时间就对克里德维下手。
京以珠被他一句话喊回神。是啊，她的目的从来就只有生长灵，而非站队。
第三名劫匪的出现打破僵持，柏里斯·克里德维没想到京以珠还有同伙，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赫尔曼·格林顿已经辨清局势。
共生力在狭隘的空间里碰撞，封隐闭着眼睛，叶脉根系环绕着机体外，脚底踩着格林顿的月桂根系，由不得他加以思考，一记正蹬踹向了克里德维。
京以珠握着剑，独自一人横截在格林顿身前，预防格林顿的抢夺影响了封隐。
封隐用蒲公英花绒围绕在克里德维的左手腕上，手指微动，种子根部立即锐利化，贴近他的皮肤转绞，眨眼间克里德维的手腕皮肉及手筋被齐齐割断！
血液顺着利器下淌，他的手不听使唤了。
正当封隐欲将手伸进叶脉根系，直接抢夺生长灵时，一截月桂枝窜过来，捅穿了封隐的右手掌。
京以珠目眦欲裂，握着四棱剑直接将格林顿逼向商务舱，四片蛇鳞留在封隐的身后，一旦有物体靠近便得以立即响应。
格林顿不会杀京以珠，只得一心牵挂在生长灵上，根系转移身体，还未靠近封隐二人，京以珠的共生力立即警醒，四片蛇鳞顿时轰炸向他。
封隐顾不上京以珠那边，月桂枝仍然留在他的掌心里。他必须趁人病要人命。
却见到克里德维的举动——他咬住包裹着生长灵的绸布，右手探向锁骨处，指尖发力直接将皮肉里的生命体挖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皱眉。
封隐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出，白色飞绒直接环绕上他的脖子，疾速绞杀。
不似他的腕骨，横截了脊椎间隙，克里德维的头掉了下来。
“怎么…”京以珠分心看了一眼封隐那方的动静，但她的错愕只存在了一秒，封隐用一面叶脉根系拿到了生长灵。
随后京以珠紧握住他的手腕，两人在格林顿的视野里消失匿迹。
“操他妈的表子…”格林顿咬着牙，平静从容的金色瞳孔蒙上一片阴鹜，呼吸急促，盯着人影消失的地域强忍住爆发心态。
封隐用根系抵达了一个京以珠不认识的地方，后者拿过生长灵，小心翻看着，确认它没有任何损坏后，才问：“你怎么把他杀了。”
“他会活过来的。”封隐说，“我把那几个共生者打晕绑起来之后才赶到，又找了一会儿规避旗帜才得以登机。”
“你呢？”他擦了擦手心的血，捧着京以珠的脸上下打量着：“有没有受伤？”
京以珠笑起来：“没有啦。”
再三确认她无碍，封隐才得以放心下来。
“我送你去你师傅那里，这是她们的联系电话。”他在旁边展开了一面叶脉根系，将手机翻出一个界面后递给她，“我去善后。”
京以珠犹豫两秒后，接过：“来找我。”
封隐给她一个微笑，“去吧。”
京以珠走进根系，接受动荡的颠倒后，她站在一处…公园里？
方才在阿根廷的时间为凌晨四点，京以珠看了看太阳方向，拿出手机查看指南针，太阳正在西沉。
抬手看着手表，时针指向五。
时差十一小时，京以珠看向四周，商店招牌、路人面容表示她在华夏境内。
至于具体在国内哪个地方…京以珠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榆木脑袋——打开地图软件定一下位不就清楚了！
缩小地图，手机界面显示她正在华夏川省的一个三线城市。
是啊，拉结尔是川城人。
京以珠伸手捂住嘴巴，一再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不要让自己在这儿跳起来。
直至平复好心情，京以珠才重新将手机拿起来，视线落在那串电话号码之上，一个个输入，最后手指轻颤着点击拨通键。
她几乎窒息地等待着，唯恐那个女声响起来，告知她对方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电话嘟了四声，被接通。
“喂。”
这个关键时刻，京以珠竟然失声了。
直到电话那头的女人再度说话：“喂？”
“…是我！”京以珠激动道：“我是京以珠！”
那个女人好似也松了一口气，笑：“我还以为是…算了，你在川城吗？”
“嗯！”京以珠奋力点头，说：“你来接我吧，我好像在一个公园里…”
尤利卡询问了周围的标志性建筑，确认了她的位置，然后动身去接她。
京以珠根本站不住，在原地不停踱步，期冀地观望着四周，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尤利卡抵达了她的所在地。
看见那个逐渐趋于陌生的面孔，京以珠怔了一下，然后飞快跑向她：“尤利卡！”
街边已经有零星几个LED招牌亮灯，京以珠一边跟尤利卡说话，一边记住路线。
“没想到你会来这么快。”尤利卡笑着，轻车熟路地绕过一个路口：“不过你知道，她还没醒。”
京以珠闷闷地嗯声，接着道：“你们多久到这儿的？”
“在魁北克呆了一阵子，然后就来了。”
尤利卡让她注意一点这儿的车辆：“他们开车有些冲，别被撞了。”
京以珠一心牵挂着师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问：“还有多久到啊？”
“十分钟左右？”尤利卡不确定地说，抬起手虚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儿。”
京以珠的目光绕过树梢，看见了几幢耸立的高楼。
“小童也在吧。”京以珠问，“要不我们走快点？”
尤利卡无奈地笑：“行，小童肯定在啊，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姐啊。”
行走了七分钟，两人登上电梯，尤利卡摁了五楼的按钮，京以珠安静着，等待着电梯上行。
直到尤利卡按密码开门，屋内响着人类行走的脚步声，京以珠换鞋走进去。
这个房子装修得很棒，厨房做了一个传菜口，有地毯，几个杯子倒扣在直饮机旁，花瓶里插着鲜切花，能透过落地窗看见江景。
京以珠却无法保持沉静，跟高兴扑上来的纪童抱了一会儿，她问：“…师傅呢？”
小童指着一个方向，终点是紧闭的房门。
肯尼斯从厨房走出来，见到京以珠，后者伫立在主卧的门口，没有开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
“给她一点时间。”尤利卡说，“晚饭做的什么？”
肯尼斯收回视线，说：“水煮肉片，上汤娃娃菜和米饭。”
“不知道封隐会不会来呢…要不再加个菜吧？”尤利卡望向纪童，后者心情低落地望着京以珠。
经过短暂的心理准备后，京以珠才握上门把手，轻轻往下压。
主卧的面积很大，装修风格偏向法式，四柱床的柱子挂着深绿色的帷幔，没有散开，而是被收拢了起来，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的肤色更白了，更病态的苍白，本就瘦削的身形变得像纸片，黑色的头发散开，呼吸还算平静，像睡着了一样。
京以珠在捕获这一场面时，身体止不住地晃了一下，手撑了一下墙，然后慢慢走过去。
“……师傅，”她几乎失声，看着不省人事的纪绿，她的呼唤没有惊扰到对方，“…师傅，我来了。”
手指轻轻触碰着纪绿的脸，有温度。
“对不起，我过了、过了这么久才来…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了。”京以珠说着，纪绿也只是呼吸着，沉睡着。
作一个活死人。
京以珠抑制着哽咽声，看着她。
她的睫毛还是那么很长，眉间还是冷淡，不过没有再蹙眉了，也无法再抽烟了。
纪童端着水盆站在门口，叹过一声气后走过去，“以珠姐姐，姐姐现在好很多了…”
“…啊，小童。”京以珠后知后觉地看向女孩儿，见到她手里的盆子后不禁问：“你这是…”
“我要给姐姐擦一下身体。”纪童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你可以帮我扶一下吗。”
京以珠竭力平静地说：“好。”
她的手握着纪绿的肩膀，右手托着她的后颈，轻轻地将她扶起来。
就这一瞬间，京以珠突然抱着她哭了。
京以珠抱着她，脑袋埋在纪绿的脖颈后，触碰到了她长长的头发，从见到她的那时就遏制的眼泪瞬间决堤，崩溃的呜咽声轻轻地响起来。
这个在自己心里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沦落到需要别人为她擦洗身体。
剧烈的疼痛与颤抖并行，京以珠抱着纪绿小声地哭着。
她很轻，轻到仿佛只有一身干枯的骨骼。
可京以珠却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抱住她。
她活下来，穿越漫长的时间与磨难，终于抵达师傅身边时，她仍然昏睡着，与这糟糕世界隔开，沉眠在诸事之外。
纪童留给她心疼的空间，站在一旁近乎麻木地看着。
不知道这阵哭声持续了多久，京以珠才重新抬起头，双手扶着纪绿。
纪童伸手将姐姐的睡衣扣子从下解开了三颗，然后将毛巾浸水，拧干，一一擦拭着掩藏在布料底下的身体。
寂静许久，京以珠说：“好熟练啊。”
“嗯，每天都会这样做。”纪童专心致志地用温热的毛巾擦着身体，“偶尔是尤利卡姐姐他们做。”
京以珠摸着纪绿的脊背，背部骨骼凸起硌着她的手心，“师傅瘦了好多。”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纪童让她将纪绿平躺下来，“我去换水。”
京以珠接手了纪童的工作，用毛巾温柔地擦着师傅的脸。
“好了吗？吃饭了。”尤利卡站在门口往里瞧，“以珠，不要伤心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哭过，京以珠牵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笑容时格外僵硬，“小童说，师傅身体本来就不好。”
“本来就挑食，工作起来也不要命，很多问题都来不及解决，这一晕简直…”
“最开始那阵子很严重，许多并发症堆在一起发作，每天都在发烧、吐血，偶尔伴随着呼吸过度，差一点就没命了。”尤利卡想起最初时都架不住感慨，“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要我说，她就是把所有缺失的睡眠全堆在一起了。”肯尼斯站在尤利卡身边，“休息一下…也好。”
京以珠完全听不进劝解，默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这个，”她摊开手，“我听说这个对身体恢复很好。”
“……生长灵？”尤利卡顿时睁大眼，接过京以珠手中的珠子：“哪儿来的！这玩意可难找了！”
京以珠却紧张地看她：“这个有用吗？”
“太有用了！”尤利卡欢欣鼓舞，“我们一直在找，生长灵对治疗可谓是事半功倍！”
“太好了…”京以珠松一口气，终于由心一笑：“我听到了消息，刚刚抢来的。”
“刚刚？难道是格林顿那颗？”肯尼斯听京以珠这用词，惊愕道：“格林顿那人可不好应付啊！”
“我管他的，”京以珠笑道：“我只知道这个对师傅有用，所以我就抢了。”
“以珠姐姐太棒了！”纪童笑得看不见眼睛，大声夸奖：“真厉害！我爱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京以珠垂下头，小声地说：“如果不是师傅，我早就死了。”
尤利卡轻笑，说：“以珠，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有良心的。”
京以珠看向躺在床上的纪绿。
“我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不要疲惫，不要受伤，不要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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