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身上传来奇怪的挤压感，睁开眼，视线被布料阻挡。
尊收回火焰，移动脑袋，才发现身上不知为何长出了三只猫猫。
大约昨晚尊的火焰温度太高，五条悟踢掉了被子，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左脚还不安分地跨过褥子搭在了尊身上，这是尊感觉到的压迫感来源之一。
来源之二来自于右侧，白发的小家伙还在沉沉睡着，也许是做了个好梦，总是空白的脸上也显出柔软的弧度。她隔着被子，整个蜷缩在尊的臂弯中，手指紧紧抓着尊露出来的胸前衣襟，长发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显出一种宁静的可爱。
尊稍微移动手臂，免得上方突出的骨刺伤到安娜。
头顶处，盘桓向上的尖锐骨角被乱步昨晚搬来的被子压的严严实实，乱步本人则咕噜噜滚到了被子未覆盖到的地面，只有小半个脑袋还搁在上头。一只手伸得很高，直直搭在尊头顶的棉被上，也正好垂下遮盖了尊小半个视野。
乱步毫无所觉，他呼呼大睡，甚至美美打起了小呼噜。
骨尾不受控制地摇晃一下，尊想要起身离开，但感觉到身上三个孩子呼吸都平稳而安定，还是选择了继续躺在被褥里，继续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一直到日上三竿，家里的几只猫猫才有了动静。
五条悟长长伸了个懒腰，盘腿坐起，眨巴眨巴眼，等意识完全回笼后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原本两猫一饲主的格局变了。
这里多出了一只猫！！
他猛然转身看向乱步，表情惊疑中带上了些许冷冽。
五条悟微皱起眉头，不敢置信自己昨夜竟没有察觉到乱步的到来。
这实在令他难以想象。
从小到大，无休止的暗杀与试探早已将五条悟的警惕心磨砺至极致，再加上二十四小时无间歇发挥作用的六眼，想要不惊动他而挪动到他身边，几乎能称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偏偏就在昨夜发生了。
唇瓣不自觉抿起，五条悟感觉到了不妙。
不管是他对乱步放松了警惕，还是他竟然在咒灵身边感到安心，这两个选项都很不妙。
尤其是后者，尽管如今五条悟与尊和安娜相处得似乎很融洽，但本质里他很清楚咒灵究竟有多危险。这已经不是单靠其的意志就能消除的危险，随时会失控的力量使得尊宛如颗不定时炸弹，明面上的安稳不知何时就会像昨日咒灵突然失控那样被打破。
安娜能起到的抑制作用似乎并不完全，如果五条悟对尊丧失了警戒心，以他目前的术式水平而言，毫无防备对上爆发的咒灵，其结局绝对不会是个好消息。
五条悟苏醒的动静似乎有些大，安娜感觉到了，慢慢地也从尊怀里支起身来，露出尚带着些许迷茫的表情，像是还没清醒。
见安娜也跟着起床后，尊才支起身来，搭在头上的手臂滑落，乱步随之被闹醒。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碧绿的眼睛里还带着水汽。乱步左右张望一下，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晨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循着风向转头去看，昨天被一群诅咒师弄坏的玻璃现在还破着个大洞，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啊，今天还得去买玻璃。”
在早晨不知为何显得格外静寂的房间里，他看着窗框自言自语。
*
几人并不在乎之前工作人员说今天要来登记的事情，而是拿着昨日从诅咒师那里得到的钱包准备出去买早餐。
尊看着小朋友们在房间里挨个洗漱收拾完，排队站在玄关处等待换鞋，迟疑一下，跟上了几个孩子出门的步伐。
他们维持着昨天的队形黏在尊身边。
安娜站在右侧，手里紧紧拽着尊的衣袖。五条悟在左边，和咒灵间空出了大约一拳的距离。乱步则走在最前方，负责给所有人带路。
今天的计划是接着昨天的成果，再去搜集些有关死者贺村贺见及其家族的消息。
证词中，贺村夫人说她明确看见了江户川繁男手持匕首捅进了自己丈夫的胸膛，但乱步非常肯定自己父亲绝不会做出杀人的行为。除非有超能力者之类的人控制了爸爸的身体，否则爸爸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如此一来，死者是不会说谎的。自杀与他杀之间，伤口的入刺角度、力道、创面都会有明显区别，只需要做个尸检就能还爸爸清白。而贺村夫人也会因为这种谎言，使得证言存在瑕疵，可信度下降，连带的其他乱步暂时不知道的部分也只能酌情采纳。
但是直到现在爸爸仍没有被放出来，这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其中有超能力者的介入，从而使单就伤口与案发现场上无法还原案件真相；
其二，虽然有证据足以还爸爸清白，但这却被幕后的人压了下去。
不管是哪个可能，乱步都只能先搞清楚这起案件背后的关系，从而再顺藤摸瓜找出解决办法，彻底还原真相。目前知晓了对手来自军部的主战派，但只有这些信息对破案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至于妈妈的案件，乱步现在甚至连那卷据说记载了她犯罪事实的录像带都见不到，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只能暂时搁置。乱步相信，等救出了爸爸，爸爸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昨天侦查时，乱步等人曾去贺村宅邸与贺村夫人会面过一次。从对话中并未能找到什么线索，但乱步却察觉到贺村家宅中的东西似乎都许久未曾维护过了。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依旧富丽堂皇，但那些死角处、尤其是娇贵的植物们却反映出事实的真相。
贺村家已经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样光鲜亮丽了。
贺村夫人外表上明显露出疲态与手指上残缺的美甲也能印证这点。
而且还能将出事时间进一步缩小。
指甲上最后残留的美甲痕迹还很精致，但之后就没了任何维护，按照新长出来的指甲长度与贺村夫人头发状态看，他们大约在这两个月期间突然遭逢了大难，并且是身心和事业全方位的严重打击。
按照搜集到的信息，推断出最有可能的结论。
今天，乱步就打算带着尊等人去探查下一经创办就目标明确搞垮了贺村家事业的新贵企业的情报，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然后脚下的路突然就拐了个弯。
站在和果子老铺前，乱步揉揉自己空荡的肚子，果断地选择先来点抹茶和毛豆奶油味大福。
五条悟嘴上吐槽乱步，但身体却很诚实，眼巴巴站在柜台后的小姑娘替他装两颗毛豆奶油味大福和古法羊羹。
尊对吃的无所谓，安娜于是默默给自己和尊点了草莓大福。
也许是最近生意不景气，加之时间还早，和果子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个和乱步差不多大的女孩在留守。她似乎是这家店老板的女儿，因为附近学校停课的关系，暂时留在家里帮忙。
女孩有一头长发，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温和笑意，面容清秀而端美。尽管年纪尚幼，但做事却很可靠。尽管五条悟和乱步不出所料地因猫猫手欠而又开始了一场大战，她也只是微笑着招呼客人来里面坐着吃。
“我们家有设立一些座位哦。”
进门落座。
乱步打量了一下室内装饰，咬着大福，有些口齿不清地问女孩，“你们店是要搬走了吗？”
他看见店铺里很多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妥善打包在一起。
身为极端大甜党的五条悟只是一口，就被店里羊羹的浓郁奶香与顺滑口感征服了，闻言立马凑了过来，“你们打算搬去哪儿？”
他打算先把位置记下来，之后有空了就去光顾！
听见乱步的问题，女孩微垂下头，目光暗了一下，很快又故作轻快地抬头道：“嗯，打算搬回京都老家了。因为最近都在传要爆发大战，东京、横滨这一块儿到处是租界，家里人感觉不太安全，还是回京都会安心些。”
“欸？”五条悟郁闷地撇撇嘴，他实在厌倦了京都的那些老东西，于是劝诱道，“如果是想搬到安全的地方的话，京都也不见得就很好。”
作为咒术师、阴阳师和神道教的大本营，单就危险性上，京都里层出不穷的咒灵妖怪和封印也不见得会比租界里的外国人安全。
“呃，因为考虑到各方面因素，京都应该是最适合我家的。”女孩有些吞吐地解释道，“有神官庇佑……之类的。”
乱步则从女孩的行为里察觉到了异常。
对于陌生人，她似乎解释得太多了，而且眼神游移不定，按照爸爸妈妈的教导，这意味着她一定是在试图隐瞒着什么东西。
只不过，萍水相逢，乱步并不觉得这是需要说出来的事情，一心专注于往自己嘴巴里塞大福。
口感软糯，抹茶味浓郁，里面包含的那丝清甜也恰到好处。乱步嚼着大福，幸福地眯起眼睛，周身氛围愉快地就像只被主人rua毛到打呼噜的猫猫。
倒是安娜的感应能力忽而波动一下，外散的力量使安娜捕捉到女孩的些许情绪。分辨出其中的不安与慌张后，犹豫一下，安娜还是开口道：“这份力量，你以后会需要它的。所以，放心。”
女孩有些惊疑地抬头看向安娜，动作和神情在听见她所说的话后都带上了戒备。尊的注意随安娜而转移到女孩身上，即便不带有任何意图，冷戾的目光也叫女孩忍不住震颤。
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都没有恶意，于是女孩最后也只是颤抖犹豫着后退半步，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
五条悟的六眼同样也捕捉到了女孩身上的力量波动，只是因为这波动过于轻微，即便爆发对他也不具备威胁性，所以只顾着吃羊羹而丝毫不在乎这回事。
直到现在安娜与尊都被其吸引，他才想起来要分辨一下，弄清楚作用后仍旧不甚在意，只是随便跟着敷衍了句，“还有挺多人需要的呢，这种能力。”
乱步眨眨眼，对这种大家背着他说小秘密的行为非常不满，干脆转而仔细在女孩身上检索起来，妄图能发现是什么。
只是一直探寻着，他忽而惊讶地抬起头来，“你——”
话音尚未说完，一道攻击突然袭来，乱步猛然感觉到异常，在女孩茫然视线下，他终止自己的话语回头去看。
和果子店大门不知为何突然残缺了一角，桌上安放的大福出现在半空中。
看不见的火焰燃烧之下，五条悟平静地坐着，三两口吃完了他们。
脸上的表情归于岑寂，那双倒映了苍天的瞳孔在此刻忽而流露出冷意。
他慢吞吞起身，之前一直环绕在身上的、独属于孩子的童趣活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端坐神龛中、五条家常年供养下所孕育出的、独属于神子的凛然。
在乱步讶然的注视下，五条悟对尊说：“我再去稍微消个食了。”
旋即，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只能说愤怒果然是最好的兴奋剂，神子大人在被人打断享受大福的幸福时光后，大脑在怒气催化下疯狂运转，直接突破阻碍学会了这几天一直琢磨的短距离瞬移。
可以得见，神子大人一气之下，真的能连数学题都做对给你看。
五条悟跑了。
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的乱步只能迷茫地将目光移到尊身上，凭借现有的线索大概猜出来又有超能力者来追杀五条悟，而五条悟这回已经生气到准备反杀了。
小黑猫懵懵发问，“我们要去找他吗？”
尊坐在原位不动如山，“先好好吃东西。”
*
吃饱喝足以后，五条悟仍旧没有回来。
乱步在确认完五条悟一个人足够宰那群人个七进七出后，就毫不犹豫地扔下他，带着尊和安娜继续赶往神户公司了。
他有在贺村家发现有关这家公司的一些信息，其中就包括社长神户小姐似乎每到中午十一点就会独自一人外出去附近的角楼待一会儿。
虽然贺村家搜集这样的信息大概率是不怀好意，但这也方便了乱步去接近这位社长。
否则，单就他、尊和安娜这种无业游民带两个孩子的组合，想要见到社长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十一点整。
不出所料地，乱步成功在角楼堵到社长。
而尊只在确认过乱步还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后，就干脆带着安娜坐在角楼外等他了。
在安娜试图用发带给尊的骨尾扎上蝴蝶结时，尊的眼前忽然一暗。他睁开眼，视线上移，嘴角带着伤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禅院甚尔将禅院直毘人做好的证件与一张纸交给尊。
身后背负着未入鞘的长刀，无视安娜警惕的目光，他笑了笑。
“任务到了，下午三点，去这个地方协助运送一样东西。”
禅院甚尔：刀？刀拿出来当然是刀人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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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业游民带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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