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我昨晚为它预留好的纱帘缝隙,轻抚上我的双眼,无声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缓缓坐起,用力眨了眨眼驱散感官残余的刺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咔嚓——”
腰椎骨骼一阵轻微松动,我心底下意识一紧,睡醒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这是我到罗马的第四天,也就是说我已经四天没有练过基本功了。忍住下意识想要起床练习的冲动,抓紧被子调整呼吸。
我不要再跳舞,我根本就不想练习拉丁。
我不要再听我是为了拉丁而生这种屁话。
我不要这样活着。
抗拒的情绪覆满全身,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憋住气,双手攥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试图用疼痛和窒息控制思维不要再继续发散。
直到眼前开始眩晕,生理性的眼泪盈满眼眶,求生的本能让我心口一松。
我伏在床边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也顺着弯腰的动作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真好,又活过来一次。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划破安静的房间,我感到疑惑,这异国他乡谁会来敲我的房间门。
“祝好,你在吗?”
顾煜的声音?他为什么会过来?
我应了一声,从床上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先去浴室整理了一下狼狈的容貌,才赶紧去给顾煜开门。
少年笔直地站在门口,乖巧中带着些许紧张,黑色的大衣好好地扣着,脖子上的卡其色格纹围巾却围的略显随意。
“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开门的瞬间才想起来昨天的确告诉过他。
“你没有回我消息。”少年语气略带委屈。
我皱皱眉,将顾煜迎进房间,示意他随意坐坐,准备去给他倒杯热水。
“抱歉,刚醒一会还没有看手机。”
我端着热水朝他走去,顾煜坐在小沙发上,双手好好地放在膝盖上面,像幼儿园里被老师要求坐好的乖孩子。
顾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今天天气很好,想找个地方给你画环境。”
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聚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于是抓住他话语里的漏洞发问:“画环境为什么要来我的酒店里,在酒店画的话天气好不好应该没有关系吧?”
“因为……因为天气好,然后呢然后我怕你没睡醒,就,然后嗯……”顾煜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的询问,支支吾吾,逐渐红温的耳朵将他的尴尬暴露无遗。
“噗嗤——”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顾煜被我突然的笑声吓得一楞,随即也笑了起来,我们两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好了好了。”我摆摆手收住笑意:“今天不画环境,今天给我画衣服吧。”
我已经想好了环境要在什么地方画了。
忽然,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你画板和颜料都没带怎么给我画?”
“我放门口了!”我看着顾煜起身飞去门口边拿来画板和颜料盒,又飞着回来先把画板和颜料盒放在沙发旁,再回到沙发上乖巧坐下看着我,整体动作一气呵成。
《震惊!堂堂画家上门作画竟因尴尬忘记自己的画板和颜料!》
我瞧着这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画面,梅开二度地逗他:“画衣服,所以我得换衣服,所以你坐在这里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顾煜再度飞去浴室。
“咔哒——”他还上了锁。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把画展上的画和身为画家的他联系在一起。
……
打开行李箱,再三犹豫下我还是拿出了昨天那条染上了颜料的碎花裙。以往我除了练功服都是休闲打扮,我没有那种穿上好看衣服和三五好友出去玩的机会。这条裙子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但是没有想出可以穿它的机会,它便一直在购物车里待着。后来我买下它,它就一直在衣柜里呆着。
换好衣服我便叫顾煜出来,他的耳根的红晕还未退散,脸上还附着刚被逗弄的尴尬神色。
顾煜支起画板,脱下大衣,里面穿了件有点褶皱的白色衬衣,卷起袖口露出劲瘦的胳膊,骨节分明的指节握着画刀熟练地在调色板上调弄颜料。
先前的神情全然褪去,眼神里透露出专注和坚定。
我坐在床尾,双手撑在床沿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我不太明白,对于肖像画这件事顾煜展现出了比我本人还要积极的态度。是画家都这样,还是说有爱好的人都这样?看来他真的很热爱绘画。
要是我能找到可以热爱的事情,是否也会奋不顾身,抛去一切。
看着顾煜认真又消瘦的身影,我想昨天祝然给我的转账要派上用场了。
作为我的帮凶,昨天都没来得及问他这几天怎么样。
或许,我是不敢问。
顾煜离我并不算远,毕竟房间也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从画板后面探出来,那双亮盈盈的桃花眼毫不掩盖得盯着我。
我不懂绘画,全然以为他要画些细节,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细节。
直到快两个小时过去,我的脊背挺地酸痛,忍不住问他:“顾煜……,你还有多久画完啊?”
顾煜冒出个脑袋惊讶地“啊”了一声就缩了回去,像是游戏里头顶带着消息来的小纸人,点完后就跑走似的。
“快了快了。”
三分钟后,他收起画板的速度让我怀疑他是否早已画完,当我想要去看看画时他跟护食的小狗一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耸了耸肩,算了,或许他有自己的道理。
顾煜收完画板后,有些木勒的站着,我看着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样子,一个坏点子浮上心头:“你怎么还不走?”
我发誓我绝不是恶趣味地频繁逗弄他,不管是谁看到他把“尴尬地手足无措”如此具象化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会控制不住。
“额,我现在就……那个嗯,你要不要……”顾煜编借口的能力真的很烂。
“逗你的。”我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话语,生怕一不小心把孩子变成了结巴,为表对刚才坏点子的歉意主动邀请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好歹人家顾煜专门找上门帮我画画,于情于理不请别人吃饭就太不是人了。
万一他一气之下把我画成丑八怪怎么办?我可是看过他好几幅抽象到扭曲的作品的人。
“好啊好啊。”顾煜眼底波光微转,笑着答应,露出了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嘴角边的梨涡稍稍显露出来。少年笑得愉悦,窗外的光照到他的身上,我们相互对望。
心中有什么东西转动了一下,我看向窗外灿烂的日光,好像自从遇见顾煜那天开始,天气就开始一直晴朗。
我来不及细细琢磨心中的异样感,低下头准备收拾东西出门。
……
我不知道罗马有什么美食,便询问顾煜的意见,让他把画板颜料暂放在房间后我们便出了门。
对面和我们一同开门,一位女士牵着她的孩子,孩子稚气的脸上满是天真浪漫,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和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如果我的母亲没有过世,我也会是这样吗。
顾煜带着我在威尼斯广场走着,一面是现罗马熙熙攘攘的街道,转眼另一面就是历经两千年风霜的古罗马广场。遗落的断壁残垣配上落日下的光晕,厚重的历史感让人感叹和敬畏。
广场上的人们在喂着鸽子拍照,顾煜见我一直瞧着,问我是不是也想喂,我摇摇头。我对拍照没什么兴趣,但我真的很饿了。
走着走着,顾煜领我到了广场附近小巷内的一家店门口前:“这家店意面很好吃,斜对面那家披萨好吃,你更喜欢哪一个?”
顾煜的贴心让我心里一暖,明明我已经让他全权安排,但他还是尽可能给了我选择的权力。
“你决定,我都很喜欢。”我无法选择,我都没有吃过。
顾煜带我走进了那家意面店。
我把点餐的任务也交给了他,他点完单交给服务员后,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我的聊天能力好像是间接性起效,在我第三遍看天望地观察餐厅后,顾煜开了口:“你今天和前两天不一样。”
我本以为他会趁着我尴尬打趣我,没预料到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哪里不一样?”我有些好奇。
“你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了。”顾煜顿了顿,似是在回忆之前:“第一天,你只会嗯哦和发呆。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你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我看到你偷偷玩颜料。”
好吧,被他看见了。
“今天,你主动跟我说话,还会打趣我。”
好吧,被他看出来了。
“三次。”
还挺记仇。
我收回前面说他没打趣我的话,他直接贴脸开大。
我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对陌生人有点防备,社恐。”
“那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了吗?”顾煜又笑了起来,我每次他亮晶晶的眸子,都有一种感到向往情绪在颤动。
“或许,我应该正式一点。”顾煜朝我伸出手:“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祝好小姐。”
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好像发生了很多改变。我原以为我安静、孤僻、不善言辞,但和顾煜相处着的短短几天竟然会大笑,还主动去打趣别人。
“当然可以,顾煜先生。”我也伸出手和顾煜相握:“做朋友的话肖像画可以打折吗?”
“可以,打骨折。”
我们相视而笑,笑声感染到了一旁的顾客和正来上菜的服务员,大家一起笑着,交谈着。顾煜点的菜种类很多,都是我见过但不被允许吃的食物。
桌上剩下的菜品被我一扫而空,最后一口意面被全然咽下时感到异常的松快。我像是报复般地进食,宣泄着对以前青菜沙拉的愤怒。
不过一碗意面,一盘炸鸡翅和烤面包片,我竟然觉得幸福。
在顾煜准备挥手叫服务员前我制止了他,眼眶微酸,略微颤抖地对他说:
“谢谢你。”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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