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我躺在床上,想赶紧休息为明天养好精神。
夜逐渐深邃,但思绪纷飞而来仿佛是一只只不安分的蝴蝶,扰乱着神经不让我进入梦乡。
直到夜色逐渐褪去,天边霞光升起,逐渐疲惫的精神才让我开始安眠。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很黑,很安静。我站在中心,直觉有一条路在呼唤我,指引我向它走去。可那抹黑似是吞尽了一切,我看不见路,我试图去找,也找不见路。
直到顾煜的来电,才将我从那奇怪的场景中唤醒。
我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意识因为睡眠不足有些昏昏沉沉,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摁下接通键。
“ 喂?”话出口的一瞬我惊讶于声音的嘶哑,连忙起床找水喝。
“你,做噩梦了吗?”顾煜轻声问到。
我有些错愕顾煜的敏感,仅凭一个字就听出了我的状态,正拿到水的手悬在了半空。
“不算是噩梦。”我一边喝水一边解释:“一个有点怪怪的梦而已,还没梦明白就被你叫醒了。”
顾煜那边传来像是下楼梯的声音:“我本来怕你昨晚睡不着今天会睡过才给你打的电话,现在还早,你想再休息一会吗?”
我看了看时间,刚好十点半,勉强也睡了五个多小时:“不用,你现在过来就好。”
挂了电话,我起床去洗漱。
我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按照小姨的教法仔仔细细地梳着高马尾,头发用头绳固定好后把马尾下方的发丝拉紧,再将多余的碎发捋至平整。
我并未带化妆品,只带上了小姨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的裸色唇釉。浅浅涂上唇,唇釉的厚重感压在唇上,我忽略掉唇上的不适盯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上扬,轻轻咧开一个微笑。
门铃声响起,我去给顾煜开门。顾煜一只手拎着给我带的早餐,另一只手艰难地提着画板和颜料盒,手上颤抖的青筋和他脸上臭屁的“一点也不费力”的表情让我忍俊不禁,来不及调侃,赶紧接过画板救他手指一命。
吃完早餐,我又着对镜子捣鼓了半个小时,乱飞的碎发怎么整理也不听话。眼看快十一点半了,顾煜阴阳怪气我:“祝好,我眼睛看不清,你帮我看看天是不是快黑了?”
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顾煜模仿我望天看地。我挣扎再三还是放弃了用唇釉捋顺碎发的想法,拿好东西叫上顾煜出门。
昨天回酒店时让前台帮我叫好了车,下楼时司机师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有些抱歉地对司机点点头,司机师傅则很爽朗地摆摆手笑了一声,帮我们把画板和颜料盒放进了后备箱,示意我们上车。
妈妈的墓地不远,车程约二十多分钟。上车后我反而没有了在酒店时的期待,很紧张,很纠结。
后背忽然间抚上了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顾煜总是能及时又很有分寸地安抚好我,要是不做画家的话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幼师。
“紧张了吗?”顾煜问道。
我很难琢磨出我的情绪,期待又退缩,复杂而纠结。
以前没完没了地练舞时,我只有一种不开心的情绪。
不是压腿受伤的疼痛,不是长时间练习的疲惫,也不是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
就是不开心。
可每每看到一同练习的同学在某些时刻露出灿烂到无法抑制的笑容时,都让我很恍惚。我感受不到那样的情绪,但那情绪真真实实地感染到了我。
我不明白,我去问小姨,小姨说:“那是你练习得还不够,等你拿到的奖足够多了你就开心了。”
小姨那么厉害,她说的一定是对的吧?
我开始继续一遍一遍地练习,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忍受着棕油涂满全身的黏腻感,和发胶喷满全头的窒息感。
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时,我想,小姨说得对,我是有天赋的。
小姨在台下看着我,难得的温柔目光落在我身上。她眼里泛出点点泪花,泪花映出的倒影却不像是我。
泪花滚落,消失,再抬头,又是那严肃的面庞。
小姨说得也不对,我还是一点也不开心。
“顾煜。”我抬了抬眼皮,目光茫然涣散:“我很难理解我的情绪,我只能分辨出简单的开心和不开心,什么难过、紧张、期待、盼望,对我来说太深奥了。”我抬起头直直看向顾煜,希望从他这里获取到答案:“为什么离终点只差临门一脚,我却退缩了。”
昨日的坚定在此时荡然无存,心中即将靠岸的小船再次飘向未知的方向。
我在害怕什么,我又在逃避什么。
顾煜歪着头,细细品味我话中的含义。我有点后悔将这一个莫名其妙的难题交给他,像个解不出数学题就甩给同桌的霸道女孩。
“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三秒中内回答我。”顾煜拉着我的胳膊,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你想不想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想去什么来着?
“三。”
等,等一下。
“二。”
“想!”我下意识间脱口而出,说完后两秒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想不通的问题这么简单。
或许并非题太难解。
“想那就去!”顾煜将强心剂注入我的眼睛。
车适时停下,墓园到了。
司机大叔招呼我们下车,帮顾煜拿出画板颜料后笑着对我们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用眼神询问,顾煜神神秘秘地说:“他在祝我们玩得开心。”
我:“?”
谁家好人祝别人在墓园玩得开心啊?
我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接过颜料盒和他并拍排走着。
阳光透过松树的枝丫照射在地面上,被微风吹扶着的阴影摇摇曳曳,天使的雕像和巨大的十字架树立在墓园中心,保护着在此沉睡的子民。
罗马的墓园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没有阴森的氛围,反而透露出宁静惬意。一只橘猫在一块略小的墓碑上睡着觉,墓碑上刻着“罗密欧的猫2016”。
我本以为需要寻找一番才能找到妈妈,但没有任何指引我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中文的刻字在周围一片字母中异常显目——“祝之雅之墓”。五个字,一张照片,再无其他。
我的名字是妈妈将我交给小姨时已经将起好的,而我父亲,没人知道他任何信息,姓甚名谁,家在何方,现居在那,又是否知道我的存在。
小时候我曾一度认为我是悟空转世,从石头缝里来。
这个想法终结于无法想象悟空跳拉丁。
顾煜示意我他去买点东西,便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想留点空间给我和妈妈说说话,可我站在这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柳叶弯眉,盈盈笑眼,笑容灿烂到可以想象到她在舞台上的肆意光彩。
我盯着照片愣了神,呼吸一滞,许多被刻意忽略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上来。
钱包的夹层、奖杯背后的照片、床头的相册、温柔短暂的眼神……
原来我不是不知情绪为何物。
异样的苗头随处可见,播种人从未想过将其掩藏。有人转身蒙住双眼,假装是光太过刺眼。
我蹲下身与照片中人平视,黑色大理石碑面倒映出轮廓,影子与照片一左一右,照片中人沐浴在阳光下,那上面的灿烂笑容是影子脸颊深处烙印着的刺痛。
影子开始模仿照片的笑容,可它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周遭的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这四方天地只剩照片与影子。
突然,影子开始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有水滴滴落在水泥地上,溅出深色的痕迹。影子似乎还在笑,直至弯下腰,直至抖动幅度开始平稳,最后跌落地上。
良久,我从恸哭逐渐恢复,我扯下捆绑着发丝的项圈,抹去压抑着嘴唇的唇釉,影子逐渐附上照片,遮挡住照耀的阳光,直到覆盖上那张灿烂笑颜。
“再见。”沉默良久,我选择道别。
我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
走到墓园门口,我碰见了迎面而来的顾煜。
阳光斜斜的在顾煜身后流淌,逆光给少年的身形附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但看不真切,黑色的发丝被照成栗色,直至在我面前停下,我才看清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
顾煜看着我的“新发型”一怔,将手里的花束递到我面前。
“给你的。”顾煜嘴角微翘,声音很轻,却因为周围的寂静而格外清晰。
伸手接过,牛皮纸包裹着的满天星花粒簌簌作响,雪白的小雏菊被簇拥在其中,还有小小的蓝星花在为它点缀。
不知道到底是何时,我们变得如此亲昵。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故事,这显得我们之间太过轻浮;当然也并非日久生情,满打满算我们刚认识六天。或许,我不该将我们框定在某个字里,某个词语里,定义让我们变得狭隘,反而失去了最初的纯真。
“我可以抱着它给我画吗?在这天使雕像下。”我卸下原本的阴霾,伪装出一丝光亮看着顾煜,我不想向他倾诉,他没有理由替我承受我的无病呻吟的懦弱。
顾煜看着我的眼睛,长睫微颤,那双眼总让我有种能被看穿的错觉,我略微心虚地直视他,企图用不眨眼的方式显露出我的自信。
“愿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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