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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缪斯的逃亡

顾煜还未回复我的消息,想必此刻他应该在画画。我趴在手机上小憩,回复的震动可以第一时间把我叫醒。

“嗡——嗡——”

震动让我瞬间坐起,是顾煜的来电。

我有些紧张,竟未第一时间按下接听,随着心跳的“砰砰——”声,我揭开答案的末页。

“走啊,快下楼。”顾煜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呆住了一秒,朝窗台下望去,那位少年站在不知哪里弄来的机车旁,伴着风雪抱着头盔在楼下向我招手,明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笑得肆意又张扬

“祝好!走!我们逃走吧!”楼下和听筒同时传来少年呼喊的声音,坚定而又热烈,穿过我的□□,附上我的灵魂。

我转身跌跌撞撞地下楼,朦胧的泪眼让我看不清路,好几次差点崴脚。推开最后一扇大门,我踏进有着少年的风雪。

我无法控制地落泪,蹲在地上呜咽不止,顾煜很小心地替我擦着泪:“怎么啦,我的缪斯小姐怎么还哭了?是被感动到了吗?”

他的语气温柔又宠溺,像在哄着闹脾气的小孩子。

“才没有。”我吸了吸鼻子,没用他递来的纸巾反而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擦干净脸。

他被我的行为逗得前仰后合,并不在意我弄脏了他的衣角,反而用纸将我的脸擦干净,把我的发丝别至耳后,为我带好头盔。

“再不走就要被坏人抓走咯。”

双手环住顾煜的腰,待我坐好他即刻发动了引擎。

我不问去向何方,只因当下即是永恒。

轰鸣声向黑夜宣告闯入者的来临,风划过雪花覆盖的街景将其撕碎,光怪陆离的碎片组合成万花筒,形成流光溢彩的彩色旋涡,色彩崩坏间一缕灯光化作流星,冲出天际。

我们停在一间木屋前,车熄火后黑暗与寂静瞬间袭来,我下意识拉住了顾煜的衣袖,他顺势牵住了我的手,宽大而温暖的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冰凉。

顾煜领着我向小屋内走,被雪覆盖的小院里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顾煜摸索着墙面抽出一块木条拿出钥匙,在我的惊讶间打开了门。

我跟着走进去,淡淡尘埃和松木固有的气息铺面而来。顾煜熟稔地点上蜡烛,此时木屋的全貌才在我面前展现,火炉壁橱、桌椅画架、甚至还有床和小沙发。

我惊讶地来不及合上嘴,上上下下的参观打量。我原以为这里是个破败的院子,结果是到了温馨的天堂。

在顾煜上上下下好一通才忙活后,室内变得更加明亮温暖,他脱下大衣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递给我一杯水:“这里怎么样?”

“我的天啊,你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秘密基地的?”我从进门后就非常好奇,现在终于等到机会问出口。

“这里不是我的,是我老师的。”顾煜嘴角微翘,眉眼间显出一丝小得意。

“老师?”我从未问过顾煜的私事,自然不知道他的老师。

“嗯,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小老头。上他的课时,他坚信画是心灵镜像映射的表达,所以他会带我们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去采风,有的地方美到让人不想离开,也有的地方沉重的让人觉得脱离现实。”

顾煜看向我:“你还记不记得在画展上你看的最久的那幅画,叫《路》。”

我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顾煜继续说:“那是在西西里岛的一栋蚁房里,老师带我站在楼顶,楼下正在打架,周围很多人却全都跟没看见似的。打完后伤者躺在哪里,胜利方扬长而去,周围路过的行人只是避开,没有任何其他行为。

老师朝楼下喊了一声,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穿过楼梯间隙朝我们看了上来。他们可以循着声音望向远处的人,却又不可以循着声音看到身旁的人。”

我原以为是想象,却是血淋淋的写实。

“后来我的画作钟爱红黑基调,老师认为我基调定的太早,看过画面的还不够多,就带我来到了这栋小屋。

我在这里住了足足半年,早上打扫院子,中午出去采风,晚上继续练习。回去后我对老师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风格,老师看完了我所有的画作,才最终认可我。

为你作画的那只笔,就是我老师送我的毕业礼物。”

我轻微错愕:“为什么?”我料想这只笔的意义应该很重大,可为何会用在我身上。

顾煜垂头思考:“因为……是你让我重新拿起画笔。”

“我我……我?”我磕磕巴巴,感觉这个答案异常离谱,离谱程度堪比西西里岛蚁房里被打的人是我。

顾煜苦笑:“遇见你那天前,我一直在怀疑我到底适不适合画画,画展无人问津,画品自然也卖不出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买画的,是一个想要垄断的画贩子。眼看房租就要到期,我拿着画笔却无法下笔。那天我出门走啊走,没有目的的走,抬起头发现到了许愿池,就看到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噗——”顾煜的形容让我不适时地笑出声,我慌忙捂住嘴。

顾煜也笑了起来:“其实,我原本没想过去找你搭话。但不知怎么的,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让我跑起来,让我快去,回过神后我就举着硬币在你面前了。”

“那是很神奇。”我点点头,并不确定顾煜是否在哄我,但他沉思回忆的表情并不似做假:“也许上帝感应到了你的愿望。”

顾煜听懂了我的调侃:“所以上帝身边到底有没有翻译官?”。

“翻译官未知,但信徒一定有。”

我抬头,恰好与顾煜的视线相撞,不知是谁先嘴角上扬,也不知是谁先出声,我们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夜里,在炉火微醺的小屋里又笑作一团。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姐,我妈出发了。】

……

暖黄的烛光下,我抱着抱枕,顾煜在准备颜料。

刚刚我向他提议:“可以在这里帮我画上五官吗?”

顾煜:“可画布还在……”

我摇摇头:“就在这里画,等回去后你凭借手感和记忆再重新画上。”

是啊,要回去的。不管是他,还是我。就算是画,也都是要回去的。

小木屋很好,可以阻挡风雪,温煦安心;罗马也很好,永恒之城,迷人辉煌。

这里是我的浮生渡口,只是我无法心安理得流连其中。

顾煜点点头,采纳了我的建议:“可以,”

顾煜安静地画着画,画板挡住了他的面容,我却看穿了画板后的欲言又止。我从未对顾煜说过我的事情,一是没必要,二是不想让他人增添烦恼。

我动了动久坐的身体:“顾煜,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毛茸茸的脑袋瞬间抬起,上翘的桃花眼忽闪忽闪地眨着:“可以吗?”

我点头:“可以。”

毛绒脑袋:“什么都可以吗?”

“给你三次机会。”我有点无语。

毛绒脑袋缩了下去,片刻后声音传来:“你逃到罗马来,是因为你小姨吗?”

我点点头,才发现他看不见:“对。”

“那……你是想离开你小姨吗?”

不,我想离开的另有其人。

是模仿母亲讨好小姨的自己,是透过自己去怀念母亲的小姨。

顾煜见我久久不语,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恨她吗?”

我倏然抬起头,画板后的人自顾自的画着,笔尖的色彩并未跃然于纸上,而在我内心深处晕染散开。

鼻尖一酸,涩感上涌,答案呼之欲出:“不,我很爱她。我只是,爱她爱得很痛苦。”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失去了幸福。

笔落,画成。

“要回去吗,祝好。”顾煜收起画板,似不经意间地询问。

“可以重新请我吃昨天没吃到的大餐吗?”我笑着看向顾煜,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

“不吃昨天的。”顾煜认真地看着我:“新的一天要吃新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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