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激战
辛弈目光阴沉，墨色瞳孔中的鎏光因盛怒疯狂流转。他望着滔天火光中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任由灼热的火苗攀上衣角。
昔日的惨剧仍旧历历在目，不甘与哀伤如刀片切割神志，陈年的恨仇与怨怒与理智交锋。
“鬼王！”
怒吼声震开攀上衣角的怨灵，骇得鬼林中虎视眈眈的诡物们逃窜、蜷缩。
李月息款步从火光中走出，面庞上暗红的诡纹狰狞蜿蜒。她淡淡地挥手，控制火手将靖狂捧到身侧，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满身脏污的靖狂一眼，平静地挪开了视线。
靖狂的体内长满了菌丝与丝藤，这些以血髓为食的噬血植深深扎根在他的器官里，根茎占据攀附着神经和血管，将他的骨骼和内脏全部搅碎。
简而言之，靖狂的体内已经是一团浆糊，血肉、碎骨和脂肪仅靠一张残破的皮裹着。
恶鬼和怨鬼正骂骂咧咧地竭力护着他的灵魂不死。
她将靖狂这死小子护在了身后。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他命够不够硬了。
一道缠裹着鬼气的暗红沁入辛弈掌心的长剑，他墨色的眸中染上猩红，围堵在他身周的冥火刹那熄灭，燃烧的火焰近不得分毫。
如鬼魅的身形一闪，剑尖划过的空间扭曲撕裂。辛弈顷刻间出现在李月息的背后，手中长剑朝着昏迷的靖狂杀去。
火光照耀下的银链呈现出鲜血的光泽，链节忽而绽开血瞳，上悬的骨铃微动，丝缕血雾喷涌而出，在李月息的身后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暗红的长剑与血红屏障相碰，屏障上浮现万千鬼面，嚎声抵灭凌厉的剑气。
剑身顷刻寸碎，化作数道金光，朝李月息缠去。
血月再度惊现夜幕，血光为辛弈素白的长袍镀上妖异的殷红，将他的身形和腕间的金光生生凝滞。
无数白骨破土而出，在令人发指的骨折声中拼造成森白王座。大手将昏死的靖狂吞入虚空，李月息足尖轻点，斜倚着骸骨，看向的被定格在半空中的辛弈，目露戏谑。
腕间的银链延伸出的细链缠绕十指，她微微一震，骨铃如硕果般结出悬挂，随着震颤发出一圈圈血色的涟漪。
“我们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辛弈那声怒吼还回荡在林中，李月息确信她与面前的男子并不相识。
十二道玉简自辛弈的腰间鱼贯而出，排列成阵，驱散定身的血光。碎裂的长剑重新凝聚在手，辛弈广袖翻飞，不欲与李月息多话，掐诀令玉简上篆刻的金纹浮出，化作囚笼朝李月息当头罩下。
金光触及满地冥火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鬼林所孕育的茧囊悉数破裂，流淌出腥臭的脓血，人脸树皮剥落烧毁，露出内里血淋淋的筋肉组织。
骨铃振动更甚，玉简和囚笼顷刻被击碎，散做漫天金光。辛弈并指划咒，脚下阵图骤然亮起，仙鹤虚影振翅而起，金光凝成万千金针，如暴雨般朝李月息袭去。
李月息仍是岿然不动，周遭的冥火冲天而起，将金针悉数焚化。受冥火炙烤的茧囊彻底炸裂，硕果被毁的鬼林暴怒，在林间掀起含有剧毒的绿色雾霭。
突然，雾霭中刺出一道骨鞭，直直朝辛弈劈去。
辛弈腾空而起，足踏七星步法堪堪避开骨鞭，霜雪般冷冽的剑气斩向血幕，将血色的天际撕开一道盛满耀眼星屑的裂隙。
仙鹤虚影乘势追击，掠向李月息所在之处。骨鞭如巨蛇迅速盘踞在骸骨王座周围，与仙鹤虚影正面相冲。裂开的骨鞭却化作粘稠的血雨，清玉般的仙鹤虚影渐趋实化，清亮的啼鸣陡然变作哀嚎，冥火扑上洁白的羽翼将其焚尽。
“看来我们之间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啊。”
辛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他顿觉不妙，欲要避战逃离，却见李月息指尖银链寸寸断裂，坠落的骨铃没入王座下的血沼。
鬼林搏动的筋肉似有所感，疯狂地吞吸着血沼内的红液。无数血藤从地脉中暴起，死死缠住辛弈，将他甩进起伏的藤海中，丝藤如蛇，铺天盖地朝他扑来。
眉间与眼尾的印刻迸射金光，辛弈身下骤现的杀阵将凑近的血藤绞为齑粉，他本应感到劫后余生的一丝喜悦，在起身抬首看向李月息时，瞳孔猛然一缩，怔愣在原地。
漫天破碎的烂肉腐液里，虚弱的金光被撕碎，他看见自己前世被万鬼啃噬，堕落深渊的倒影。
李月息在召出血沼的同时，也无意间照出了辛弈心魔的一景。
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刹那的分神足以致命。
辛弈只觉心口一凉，剧痛如潮席卷全身，他无力垂首，便见脚下的杀阵碎裂，一只苍白的已破开他的护体仙障，穿透他的心口。
五指微曲，鬼气直取灵台，封印其中的剑灵衰弱，咆哮着撞向夺命鬼爪作困兽之斗，反被强盛的鬼气吞噬。金光如雨飘扬，鲜血不断从胸膛的窟窿中涌出。辛弈呕出一口血，坠向沸腾的血沼。
血藤织成的巨网截住了辛弈的下坠，将他流血残破的躯体轻柔地放入一只开口的茧囊中，丝藤钻进他胸口的破洞，堵住了喷涌的血。
李月息颇为意外的看着这些忽然“叛变”的血藤。她察觉到这片鬼林虽然还没有演化到暗森的层级，却已经诞生出罕有的自我意识，竟然主动地想要摆脱她的控制，在她的威压下护下眼前这个濒死的男子。
血沼表面漂浮着玉简残骸，散落的金光被血藤一点点拾起，重新塞回辛弈的体内，延长他的苟延残喘。
辛弈仰躺在由最柔软的藤丝铺就的茧囊中，素白长袍早已被血水染脏。血藤慌乱地感受着茧中人仙源的溃散，以自毁献祭不断地修补着他胸膛碗口大的空洞，却于事无补。
断裂的金光如同死蛇绕在他的腕间，眉间堕仙的瘢痕再度开裂，渗出夹杂着阴气的金血。
他染血的指尖深深地抠进血藤的红茎中，试图凝聚起溃散的仙源，却只抓碎一把血藤的茎叶，弄得满手腥臭。
“鬼王……”墨瞳中的鎏光碎作星屑，随着他发尾的星光逸散，他喉间艰难挤出的质问裹着鲜血，“当年你害他身死，引我堕仙……”
“为何要拦我杀他……”
“只有他……他死了……才能摆脱恶鬼怨灵，再入轮回……”
李月息端坐于骸骨，垂眸俯瞰着垂死的仙君，足下翻涌的血池中钻出的厉鬼正欲撕开茧囊，将辛弈从中拽出。
她苍白的掌心托着一颗尚在缓慢跳动的心脏，经络间外溢的鬼气正在蚕食所剩无几的几缕仙脉。
她一向没有对仇敌手下留情、放他一马的习惯。
但熟悉的既视感令她无法确定，眼前使用仙法的堕仙是否是仇敌。
他的过往里，似乎隐藏着她正在找寻的秘密。
银链中迸发的红丝突然刺碎心脏外层暗淡的金光，李月息轻叹一声，走下骸骨。
她将堵在辛弈心口里的血藤扯出，将那块残破的肉团塞回他的胸腔。鬼气凝成的丝线在伤口处穿梭缝合，每次穿透他的皮肉，连结他的脉络时都带起剧烈的震悚。
溃散的瞳孔逐渐重凝，辛弈猛然攥住她的手腕，锁鬼链顷刻暴起，将他僭越的手指绞断，与血藤一同将辛弈捆死在茧囊中。
李月息碾碎跌落在骸骨上的断肢，溅开的金血被奖赏给血藤与厉鬼。
他扯着染血的嗓音，忍下嘶吼。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血月被翻滚的黑云吞噬，李月息淡漠的目光扫过辛弈狼狈的姿态，不含情绪地收回锁鬼链。
被冥火炙烤开裂的土地骤然塌陷，无数血藤将茧囊中的辛弈拽入地下。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鬼王的身影化作万千血蝶消散的刹那，以及萦绕耳畔的那一句——
“我要的答案，死人说不出。”
犹如死咒，久久回荡。
[狗头][狗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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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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