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谁的声音？
“江挽，奶奶好痛......”
要赶紧给奶奶拿药，药呢，不在这里，吃完了吗？钱呢钱呢——
“胃好痛，吃不下——”
碗被打碎在地上，上小学的江挽愣在原地，怎么办，急得冒汗，奶奶倒在地上怎么办。
眼前骤然发黑，怎么了？怎么看不见了。
向后退却退不了，奶奶还等着吃药，为什么站不起来。
突然有好多笑声，谁的声音？
“好痛——”
“好痛。”
是自己。
江挽脖子被掐着，呼吸不了快要呕吐，眼前模糊的黑色被移开，几张熟悉的恶魔似的脸围堵着自己，身后是班门。
天已经黑了，学校再没有别人，腹部被一拳、又一拳击打到蜷缩。
五脏六腑都在向江挽求救，救命，好痛。
最后一拳，是不熟悉的力道，很陌生，比他体验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痛，令人绝望，这一拳带着冷冽的香气，击中自己的那一刻，香气浸入到江挽脆弱的骨髓里，难以消散。
江挽忍不住再次嘶吼，近似尖叫，尖叫到失声再一次失明，脑海一片茫然，这次睁开眼看见了刺眼的白炽灯，胸口像是被压缩到极致后急速加泵呼吸。
短暂的时间里，他没有知觉和意识，只是麻木地感受着呼吸。
真的醒了吗？
醒了。
病房的门口被礼貌地敲响三声，是班主任秦老师和那个高个子男生，他手里提着不少水果。
“江挽，你醒了，现在感觉还好吗？”班主任似乎也被吓得不轻，见江挽醒来松了很大一口气，快步走到床边，医生说这孩子身体弱，低血糖，受惊吓了。
江挽细细呼吸着，嘴唇很干，他躺着点头，但其实再让他思考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很累了。
秦珍昨晚在警局和医院之间来回跑。警局做完笔录，李烬玦被家里带走，陈可就在附一院的内科躺着，到现在都没醒。
昨天下午事发后，幸好前桌及时发觉江挽的异常，一并叫救护车送进医院。
秦珍这学期心力交瘁，这已经是本学期第二次发生校园暴力拳头事件，都是李烬玦动手，校方夹在陈家和李家中间，不能将其开除，实在难管。至于诱因到底是什么，秦珍不得而知，只说是发生口角。
“秦老师，谢谢你关心我，”江挽开口，哑的不像话，“不用倒水，我再休息一上午就好。”
看江挽精神不济，秦珍让刘漾把东西放下，又关照几句，暂时离开了。
刘漾和秦老师一同走出病房却没一起离开，借口要顺道看看自家亲戚，于是将秦老师送上车，自己留在了医院。
他快速上楼回到江挽的病房，轻推开门，赶在江挽睡着前说上话。
“江挽，我叫刘漾。”刘漾顺手拿过一把椅子坐下，显得没有很冒犯，减少压迫感。“你好。”
江挽睁开眼睛，答应一声：“嗯。”
“那个，”其实刘漾也不知道怎么说，李烬玦还不知道江挽这事，但他直觉要来道歉。
江挽晕厥绝对是被吓到了，虽然常理来讲没有人会这样胆小，而且江挽看起来挺高冷的，处事不惊，怎么会呢？
哎，不管不管，先道歉吧。
“和你道歉，把你吓到了，不好意思。”刘漾挠了挠头，还是感觉挺怪的，补充了句缓和气氛，“没有说你胆子小的意思。”
江挽现在比刚醒的时候状态好了点，只是心情仍然低落，没办法忘记梦中过于真实的感觉，他摇摇头，说道：“不关你的事，不用道歉。”
刘漾嘴比脑子快，回答：“是李烬玦托我给你道歉。”
“李烬玦？”江挽几乎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三个字怎么写，但他已经从每一下拳拳到肉的声音中窥见一个力大无穷且凶残的剪影，心脏不自觉有点紧张，想要逃避。
“你转来之前他请假了。”刘漾不便说多的，这时候手机震动，是李烬玦打来的电话。
“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可以发微信给我，我给你发好友请求了，记得通过。”刘漾把椅子放回原位，关上门出去。
“在哪？”刚接通，对方问。
“在医院，”刘漾低声离开，“——不是陈可，我来看他干嘛？”
“我明早回学校。”李烬玦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肖雪给你发照片了吗？”
“有点糊，拍的什么。”李烬玦嫌弃道，翻了个身撑在床面，捞过Ipad打开肖雪昨晚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很明显是偷拍，在教室前排向后俯拍，目标人物低着头，只能看见鼻梁和左边侧脸轮廓，还有一双细白的手。
李烬玦认真皱眉，尝试把鼻尖的部分放大，但像素实在太低，拉大之后更看不出来。
“她这什么破手机，不行我给她换一个。”
刘漾听这意思，觉得自己猜的**不离十，干脆提前给李烬玦打个预警：“给你说个事情。”
“说。”
“你昨天打人，动静太大，把一同学吓进医院了。”
“胆太小。”
刘漾扶额，说道：“是江挽，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刚才醒。”
果不其然，对面吊儿郎当的劲消了，语气严肃起来：“江挽？就你说的那个？”
“对，我刚给人道歉。”
“别，你别管了，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你总以为怎么着。”李烬玦说道，起身换衣服，“你把房号发给我。”
刘漾无语，但习惯了他这样子，顺手把房间信息发过去，嘱咐道：“别太冒——”
昧——
电话已经挂了。
江挽在刘漾走后才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连忙坐起身找手机，深灰大衣叠整齐放在床位，他忍着空腹的不适挪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冰手，果真打不开，没电了。
按铃呼叫来护士，麻烦借用手机给奶奶打电话。
“嘟——嘟——嘟——”
打了三次电话，都无人接听，江挽心里一坠再坠，手心冒汗，慌。
他和护士确认立即出院，医护费用都由校方付过。
江挽穿好鞋子踩下床差点没站稳，腿钻心地麻，咬牙穿好衣服，抱着秦老师带来的水果出病房往楼下走。
大厅的电子表显示现在是早上九点半，江挽一边快步一边想，如果昨天奶奶她记得吃药的话，可能只是今天还没睡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外卖是三餐定时送到家门的；但如果没有吃药，她很可能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
奶奶最大的毛病就是疼痛性晕厥，胃痛关节痛头痛等等，不吃大量的止痛药，足以让她昏睡不起。
江挽现在只能线下拦车，还好身上有一百元现金。
他刚出门诊大厅准备跑起来，就撞上一个同样急忙的男生，把鼻梁顶得生疼。
没时间停留，含糊一声对不起就继续走，不料被对方叫住。
对方很高，全身黑，问道：“同学，需要帮忙吗？”
江挽这才抬头看，但精神太紧张，眼前有些恍惚，看不清楚。
气势太强硬，莫名熟悉。
“你是一中的吗？我也是，你要去哪，我可以帮你。”李烬玦心跳微妙地加快。
他一眼认出了刘漾口中的人。确实被吓得不轻，除了眉眼和鼻尖那一点小痣，其余任何的地方都是惨白的，很瘦，明明不矮，撞到自己之后却后退几步。
说不清这是不是那个人。
江挽快速思考下。
“这里不好打车。”李烬玦接着说，做样往医院门口看去。
没再浪费时间，被短暂说服了，他跟着李烬玦，说道：“谢谢，我要回家一趟，家里有老人生病没接电话。”
跟在他背后，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剑在前方劈风，李烬玦点头回答：“了解。”
上车之后才发现车上有一个年长的司机，江挽往前靠近，告诉对方地址，随后不安地坐在车上，抱着果篮。
车内的暖气让江挽没有那么冷了，感官恢复，发觉帮助自己的男生正在看自己，他们并排，江挽并不很自在，想低头把脸埋起来，却发现围巾并不在脖子上，只好偏头躲避对方的视线。
李烬玦观察到他的动作，撇开眼神，拨出一个电话：“李叔，现在帮我找医生到这个地址，老人，嗯，我发你，现在就要。”
说罢把手机递给江挽，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先叫医生到你家，能快一点。”
江挽接过来输入地址，再快都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指尖有点颤抖，他已经开始自责，如果奶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实在危险的话，报警吧，可以开锁。早高峰堵车严重。”李烬玦提议。
江挽点头，忙说：“可以，报警吧，但是我的手机没电了——”
李烬玦从明显已经愣神的人手中拿过手机拨打紧急电话，简明说明情况，把屏幕上的地址报给对方。
很快处理好这一切，他看着江挽泛白的嘴唇：“我们现在做了所有能做的，你先吃点东西。”
说罢，又撑起身子从两人之间的空隙把车后的两大盒食物拿过来，翻开找两下，递给江挽一杯温热的莲子粥，蒸饺包子各一盒，还有各种糕点。
一时间江挽被热腾腾的东西塞满了，胃部的酸胀感缓和过来，他干巴巴回复道：“谢谢。”
然后按照李烬玦递食物的顺序，在行驶平稳的车内进食。
等吃完所有早点，体温回暖，警察那边也打来电话，说老人没有大碍，只是睡着了没有听到电话，江挽的心终于落地。
李烬玦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红润。
江挽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或许是危机解除，他忘记了早上的梦魇，不再防备帮助自己的这个可靠的同学，眼里含着一丝笑意，开口道：“谢谢你，我是高三一班的江挽。”
“不客气。”李烬玦反客为主胜出右手做出邀请握手的姿势，“我也是高三一班的。”
江挽没有反应过来，将自己刚刚捂热的右手伸过去，被李烬玦紧紧握住。
“那你是——”后知后觉，江挽双唇微张，瞳孔放大。
“李烬玦。”男生感受着手心细软的手指，如玉一般的触感，不自觉捏了捏，抬眸，一双深不见底的鹰眼。
江挽霎时间像是被勒住后颈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一动不能动。
他现在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十足的霸道，剑眉星目，轮廓分明，额前随意搭下的发丝为随英俊的长相添一分阴郁气质，手好大，掌心很烫。
江挽回过神，想将手撤回来却没那么轻易。
在生理排斥和心理感谢之间，李烬玦把他紧紧攥在手里，不容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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