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找我道歉的?”江挽最终还是脱离出来,拉开两人的距离,眼里的笑意淡了。
“是。”李烬玦收回被冷落的手,但还是一动不动盯着江挽看。
江挽也感觉到了这人缺少分寸感,所以才会炽热地提供帮助,才会放肆地向别人施加力量。
他对任何与校园暴力沾边的角色都感到逃避,但此时李烬玦已经破坏了安全距离,让江挽难以判断是否该逃跑。
“别看我了。”江挽彻底把脸转向车窗那边,只留下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里想着怎么还不到家,要怎么让李烬玦先离开。
“为什么不让看,”他回答地理所应当,“和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会比较尊重吧。”
江挽摇摇头,看着窗外缓慢移动的景色,道:“我不太习惯别人一直关注我。”
李烬玦这次没再紧追,点点头,回答:“明白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皮革的香味幽幽传入江挽的鼻尖,仿若有安神作用。
“你为什么要打他呢?”像是出神了,这句话本应该盘旋在大脑然后消散,今天过后一切退回界限内,但就是无意识泄出了,江挽心中惊讶,觉得自己越界了。
意料之外的问题。一声轻笑过后,李烬玦开口反问道:“你很感兴趣吗?”
感兴趣吗?
并不,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离这样的话题越远越好,但此刻确实想知道答案,他想要一个解释,但属于自己的解释这辈子都等不到了,于是想知道这次、这个被殴打的人,犯了什么错,他的伤口和痛苦被赋予了如何解释。
李烬玦轻佻的态度没有引起江挽的反感,江挽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将侧脸扭转一点,垂着眼眸注视着男孩脚下的皮革垫子:“对,他做错了什么吗?”
李烬玦得以仔细观察他的侧脸,看见他比性格更冷峻的轮廓,也看见比桃花更有情的一双眼睛,总是垂眼也挡不住。
如此矛盾的组合,和记忆中的人相去甚远,甚至在见过江挽后,那一点模糊的印象也被抹去了,随之消散的,还有缕缕执着。
对于江挽的问题,他并不放在心上,就提不上什么认真回答了,于是随口回应道:“没什么理由,想揍就揍了。”
江挽愕然,思索突然中断,似乎上天再一次向他确认,是的,没有理由。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发生就发生了,这是跳出因果的事情。
江挽不想再说话,抬手遮挡脸颊,也离李烬玦远了一些。
这一套动作看起来像是厌恶和恐惧参半。
李烬玦本来就没把陈可放在心上,没想到江挽的反应这么大。
“怎么了?”李烬玦补充,“这当然是有理由的,但现在,我不想说。”
江挽退回礼貌的距离,冷冷回应:“抱歉,这原你的**。”
“嗯,就快到了。”
车内一时无话。
原本不想让任何同学靠近自己家,因为这小区不是一个多体面的地方,但想到对方在得知地址之后就已经有了猜测,现在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奶奶——”江挽快步上楼开门,先去卧室查看老人状况,头发花白的老人窝在躺椅里,偏胖的体型显得很臃肿,毛毯散落在地上,此刻正睁着一只眼睛憨笑。
还有一名民警在场,江挽先表达了感谢,询问是否需要配合做备案,交涉完,江挽轻微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把把毯子整理好,问:“吃饭了吗?”
“吃了——药,也吃了。”奶奶回答完还示意民警。
民警指着一旁的早餐包装盒,准备离开,点头微笑了一下。
江挽将人送出门,回到客厅时突然安静下来,客厅的花窗筛过彩色的光,廉价的光斑打在李烬玦侧脸。
他安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在捕猎间隙休息的猎豹,黑色大衣挽在左臂,半高领毛衣显出宽肩,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在茶几某处。
江挽脱下灰色大衣。这件衣服原本不是他的,是奶奶从衣柜里找出来给他,穿了一段时间,袖口已经起了些毛球,这没有什么。将它挂起,卷起米白色薄毛衫衣袖,江挽走向厨房,背对着客厅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李烬玦的早饭原本是车上那一份,路上随便买的,给江挽吃了。
“没有。”他回答,将目光转移到厨房的背影上,不是很小的骨架,肩膀虽没自己宽但也并不窄,从手臂可以看出来这人很瘦,腿也长,应该有一米八的样子,“江挽,”
“怎么了?”弯腰把面条从橱柜拿出来,他侧头回应道。
李烬玦起身将自己的大衣挂在江挽的那件旁边,向厨房走来,把光遮了大半。
江挽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你多高?”李烬玦没再向前,站在餐桌旁边撑着,问,“一米八?”
“没到,”江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真是自来熟代表,“差一点,怎么了?”
“看着更高一点,”李烬玦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抬起右手用手掌比划覆盖住江挽的全脸,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怪不得,你脸好小。”
江挽皱眉,手掌带起的风中,有一味独特的香气,他刻意躲开,跳过这个话题:“我给你煮碗面吃,赶时间吗?”
其实也不用给自己专门开火的,他这样想,却回答:“今天没事做,你煮吧。”
江挽又从冰箱里拿了西红柿,鸡蛋,葱,动作利落。
“没看出来你会做饭。”李烬玦拉开餐桌边的凳子坐下,他发现自己坐着的时候,江挽会更放松些。
“煮个面而已。”开火烧水,抽油烟机的声音刚起就被关掉了,煮面没什么油烟。
江挽洗菜切菜,一贯垂眸的样子,手指沾水之后更加红润,抵着刀面挪动,腕骨精致。
李烬玦似乎就没见过对方的眼睛,他总是不愿意用正脸直视别人。
和民警说话的时候也是,眼神总不自觉看着地面,眼睑总是半合着,浓密的睫毛仿佛是一层面纱,隐藏真实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将火调小,抓一把面放入锅中,江挽开口道,“如果没有你帮我,我可能现在还在地铁上着急。”
“不用,刘漾早上和我说你还在医院,我住的很近,理应该过来看你一趟。”李烬玦很难发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暴力拳头事件表现出一丝的心虚或者抱歉。
但江挽一直关注着。即使他们只是刚认识他还帮了自己,但对方这样毫不不在意的态度像一根极细的碳钢丝扎进江挽指尖,刺进李烬玦对他给予的帮助里,发痒发疼。
方才在车上严肃提出都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想来也不必再问。
将煮好的西红柿鸡蛋面捞出锅,盛了两碗,一碗端到李烬玦面前,一碗送进卧室,奶奶已经睡着,但他还是将碗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带上门。
“你不吃了?”李烬玦挽起黑色衣袖,露出半截小臂线条,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也不在意这是刚出锅的东西。
“在车上吃的很饱,”江挽打开餐厅的吊灯,在对面坐下,看他这样急,说道,“这很烫。”
又吃了一筷子。
热气打湿了男生的眉毛,湿漉漉的,将其过硬的气质软化一些,李烬玦抬眸去找江挽的眼睛。
“江挽,你抬头。”
江挽闻言下意识抬起,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合拢,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面条的热烟在两人之间流动。
李烬玦不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儿,攥着这双眼睛观察,眼型偏长没错,眼尾上扬,眼神水润。
江挽忍不住先一步错开对视,或许是此时的李烬玦看起来很专注纯粹的原因,危险性减小,他主动拉近话题,说道:“其实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为什么?”李烬玦移开目光,低头继续吃面,含糊地问道。
对方轻松的语气减小了江挽的压力,继续说道:“我不喜欢被关注。”
“是吗?可是你蛮好看啊。”李烬玦垂眼喝了一口汤,很自然地夸赞道。
“......”江挽不想袒露太多,面对夸奖也有意识回避,低声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你一直躲避人的目光,反倒会更加惹眼,”李烬玦叼起一口西红柿,清新的酸味在舌尖绽开,笑了一下,“就像你遇见我之后,就一直躲我,我就更想看。”
这一通话让江挽有点尴尬,也是,都是男生,有什么扭捏的呢?
可能对话进展到看谁比谁直率的程度,江挽干脆地说:“其实我不习惯和力气大的人相处。”
意料之外的话题,李烬玦很快反应过来,问道:“那你讨厌我?”
......世界上最直爽的人莫过于此,江挽倒也放开了,右手摸了摸眉毛,讪讪道:“没有,在我知道你是李烬玦之前,你就帮了我。”
“知道之后,后悔了?”
“我只是说不习惯,”江挽被问的有些不爽,“顶多感觉有点矛盾。我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你今天做的这些当然不会因为你打架就没有意义。”
“噢,想到我这样一个人,既然帮了你,受了你的感谢,就不该是个暴力狂大坏蛋
”李烬玦吃完了面,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十分满足。
江挽闭上嘴不再言语,对,他就是这么想的。
李烬玦和蒋凯应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所以李烬玦的暴力应当是有理由的,且是十分正当的理由。
蒋凯......
蒋凯是彻底的神经病。
李烬玦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道:
“江挽,要让你失望了。
我确实是个暴力狂。
只有我的朋友才不会被我欺负。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谁都揍。
怎么办?”
江挽沉默,他知道对方在玩笑,自己可笑不出来,扭头表示拒绝。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李烬玦又接着说。
“如果是朋友的话,不应该只蹭这一顿饭吧。”
江挽还没仔细思考,就听男生带有一分请求,九分霸道的语气说道:
“江挽,以后也做饭给我吃吧。”
李烬玦扩大笑容,盯着江挽的耳垂,仔细说道:“毕竟,你煮面真的很好吃。”
江挽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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