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包不住火的,薛府灭门一事怎也瞒不住,最终还是在京城之中如同疾病一般迅速传播开来。
早在薛府灭门的第二日付君仪便向薛谭明送出书信,今日晌午刚好赶回。
那道他自幼至今跨过无数次的门槛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就连那扇门也沉重犹如灌了万斤铁。
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不过是月余时间,整座薛府就剩下他一人。
这些时日,薛谭明瘦了许多,但在那贫瘠县城却十分开心,他不用顾虑那么多的事,每日同百姓们聊聊家常,替他们解忧。
这期间也见到过生死别离。
这扇沉重的门是无论如何都要推开的。
如枯骨般的手抚在门上,随后用力一推,里面血腥的场面要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院子里多是下人们的尸骸。
其时,云枝狸与付君仪听闻薛谭明从外地归来,他们便一起将刘韶枳护送至此。
起初刘韶枳是不愿意来的,但她毕竟是薛谭明的夫人。
薛家遭此一难,也与她有着无可分割的关联。
当薛谭明推开那扇院门的时候,院中的场面尽数收于云枝狸眼中,这是她来到京城这么久以来所见到过最令人惊惧的一幕。
付君仪面若冰霜,他微微垂下头看见云枝狸的神情,本想着不要她看这样血腥恶心的一幕,便将手移至云枝狸眼前挡住她的视线。
云枝狸微微勾唇,将付君仪的手挪开。
左右已然看见了,再挡也无用了。
两人都没说话,却明白了彼此心意。
刘韶枳迈着不情愿地步子跟在薛谭明身后进了薛府。
刚进薛府,薛谭明便像疯魔一般往薛敬阳与薛绍齐所在的屋子赶去,可在他们居住的房间中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这期间他与刘韶枳打过照面,却什么都没说。
他见到父亲与弟弟不在各自屋中心里有了一丝侥幸。
说不定,他们只是外出了,不在府中。
他微微勾起唇角,直到推开书房的门。
吱嘎——
木门发出抓心挠肝的刺耳声,薛谭明怔怔地望着屋中早已干涸的血液中那两具尸体。
是被割喉剜心了啊……
薛谭明“噗通”一声跪在门口,望着父亲与弟弟的尸体艰难垂下头去,身体无助地颤抖,豆大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地摔落在地板上。
刘韶枳就在他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她本不想参与的,可看见薛谭明如今这般模样她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她走到薛谭明身侧。
“你,来作甚。”略带哽咽和淡漠的声音响起。
刘韶枳眨眨眼,“这薛府就许你来,不许本公主来……”
薛谭明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这次他没有哭,反而是一阵无声的笑。
“呵。”
“若你实在不愿见我,你我之间大可……和离。”刘韶枳看了一眼屋里头薛敬阳与薛绍齐的尸体,倏地响起昨夜做的那场噩梦,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薛谭明闻言,缓慢又落魄地站起身,他背对着,抬起左手指着父亲与弟弟的尸体缓慢转过头去。
刘韶枳见到薛谭明猩红的双眸,和他憔悴的模样只觉得见到鬼一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半步。
下一刻,薛谭明用右手紧紧抓起刘韶枳的手腕。
“和离?”他嗔笑一声,随后对着刘韶枳怒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全因你而起,我薛府灭门之仇之恨你占其一!刘韶枳……”
刘韶枳奋力挣扎着,却不想薛谭明攥着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力。
“你要用你的一辈子来偿还你所欠下的孽债。”言罢,薛谭明猛地呕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地绘成一朵鲜艳的花朵。
他狰狞地看着刘韶枳,“今生今世,你都别想获得半分自由。”
薛谭明猛地一拽,将刘韶枳整个人拖拽进屋中,随后重重将门关上。
薛府上下百余条人命在今日傍晚才堪堪处理完毕。
唯独薛敬阳与薛绍齐的尸体还存放于棺椁之中。
灵堂已布,薛谭明就着夜色坐在两具棺椁中间,就好似他的父亲与弟弟还在一样。
手中酒壶轻轻摇晃,清澈悦耳的酒水声回荡在脑海之中。
他痛饮下半壶烈酒,视线模糊却将这世道人心看的真真切切。
这剩下的半壶烈酒被他浇在地上,酒香灌满灵堂,薛谭明靠在父亲的棺椁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隔日,棺椁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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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将军府刺杀福云公主刘韶枳的放哨的刺客终于回到明阳王府,他将任务失败之事同明阳王刘南江说了去。
刘南江震怒,“一个女子都解决不掉,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那人见明阳王震怒忙跪在地上。
“此事不成,便再难有机会除掉将军府,本王也再难有机会成功夺权。”
“下月中旬,乃是刘崎生辰,到时……”
那人闻言对刘南江点了点头。
待刘南江稍稍平息怒火后,他动身来到付璃的院中。
此时付璃正坐在院中赏月,见到刘南江至此没有任何表情。
刘南江对此也习以为常,他也不生气,毕竟他来到这也不是为了付璃。
他看着付璃日渐大起来的肚子,爽朗一笑。
“要不了多久你我父子便可成为这大明的天!”
“成为这大明的天!”
付璃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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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一事落幕,朝中异己已然清理大半,刘崎正坐在寝殿看着这些时日来的奏折。
这时,孙公公行至刘崎身侧对他福了福身,“老奴记得下月中旬便是皇上您的生辰,到时不如宴请朝中百官同庆?”
刘崎合上奏折,细细琢磨。
借此一事既可以与朝中百官拉近关系,又可以引蛇出洞,实乃两全之计。
他点点头,“孙公公说的极是。”
他眸光一转,隐约想到些什么,便朝孙公公招了招手。
孙公公微微皱起眉头,侧耳上前。
不知刘崎同他说了什么,刘崎神色大惊。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好似刘崎对他所说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十分的大。
待刘崎话音落下,孙公公这才收敛面上神情,他犹豫再三还是向刘崎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
“无妨,到时你看朕的手势去做就是。”
孙公公点点头,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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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过去。
付君仪站在屋中回想着近些时日所发生的事,薛府一事已然过去,那下一件事便是刘崎生辰那日。他很难想不到那日明阳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抚摸着那柄陪伴他上阵杀敌的长剑,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烛火轻轻摇曳,外头忽然挂起一阵风,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
如秋了。
一场大雨落下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付君仪感受到一丝寒意游走全身便准备将窗户关上,谁知他刚打算关窗时却见云枝狸身着一件桃红色长裙还披着一件斗篷撑着一把同色系的油纸伞正朝着他的屋子这边来。
他关窗的动作顿住,视线全然被云枝狸所吸引过去。
云枝狸拎着一个食盒进到屋中。
在云枝狸走入付君仪的院子时她便注意到付君仪一直在看自己,她微微勾唇却见付君仪神色有些异样。
她加快脚步来到屋中,将食盒放在桌上后便问付君仪,“夫君今日可有心事?”
付君仪摇摇头,“没有,方才只是见夫人实在貌美……”
云枝狸唇角含笑,“今日入秋,天气凉,我特意给夫君熬了一碗姜汤来暖暖身子。”
她给付君仪盛起一碗姜汤,看着热气蒸腾而上随后飘散,心里总觉得付君仪刚才说的话是在糊弄自己。
付君仪端起碗小口喝了一口,一股暖意游走全身。
“夫人也尝尝看。”他也给云枝狸盛起一碗姜汤。
两人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坐在屋子里的桌子旁喝着姜汤,这期间气氛格外变得微妙,谁也没有同谁说过一句话。
直到这两碗姜汤见底。
“今日雨大,夫人就不必回去了。”
云枝狸想想,也好。身上暖和起来,她这才将斗篷脱下,“嗯。”
姜汤的味道在屋子里久久难以散去,两人一个坐在桌子的位置,一个坐在窗户的位置,彼此都没看着对方,彼此心中所想也都大不相同。
付君仪真的怕会出意外啊……
明阳王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不敢想到了刘崎生辰那日,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做出什么样的实情来。
思索间,他不知不觉地将目光重新落回正坐在桌子位置的云枝狸身上。
一双看不真切情绪的眸子眨了眨,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
云枝狸始终微微低着头,外头的雨声是极好听的,只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总是叫人感觉这雨声中藏着万千句话语。
烛火熄灭了。
云枝狸与付君仪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云枝狸平躺在床榻上闭眼假寐。
付君仪侧躺着看向云枝狸,他很少见到云枝狸睡觉的模样,自是看不出假寐与真真睡着是什么模样。
他轻轻地撩起云枝狸一缕发丝看了许久,最终怕自己用力过大将云枝狸弄疼弄醒这才不舍地将那缕发丝放下。
他抿起唇,眸中有光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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