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雄伟、体型偏胖的女兵手持长刀迈步上了擂台，底下看热闹的女兵们纷纷拍手叫好。
张凨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敢于第一个上来的，都是勇者，“放马过来吧！”
那雄伟女兵单手拎起两人高的长刀，后撤几步，作势要往前冲。
赵小倘看得津津有味，手肘碰着身旁的尤归，“你觉得哪个能赢？”
尤归聚焦在二人过招上，雄伟女兵力气大，下盘稳，惯会使用蛮力。长刀挥动，所到之处，震得擂台剧烈摇晃。
张凨灵活，手中长枪在对面人身躯间左右穿梭，闪避反应极快。
“张凨。”尤归目不转睛看着台上动向道。
“可以啊！”赵小倘点头，将手搭在尤归的肩膀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尤归向来不喜与人过近，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这女子不仅自来熟，也喜欢与人勾肩搭背。
赵小倘察觉，也没当回事。不过与她初识，赵小倘就发现她比常人谨慎，肢体上的接触，反而让她不自在。赵小倘属于逆着来的人，对方越厌恶的作风，她越要做。于是，搭在尤归肩膀上的手捏紧了。
台上打了几个回合，肉眼可见那雄伟女兵气力不足，有些支撑不住了。手中的长刀将她半个身体托住，面上还在咬牙坚持。
张凨投来欣赏的眼光，在战场上，这样的士兵很难得。她手上长枪点到为止，横扫过女兵的下盘。
雄伟女兵被一股劲风扫下擂台，听着厚实的声音都觉得后背疼，她却未吭一声，爬了起来。
“资质一般，品行上等。”张凨收回长枪道。
“谢队长。”女兵道。
就在此时，又一女兵上台。那女兵身形矮小，拿的是一把长剑。
“这会，你压哪边？”赵小倘偏头问。
矮小女兵与张凨之间身高不占优势，但若论敏捷这块，矮小女兵占据上风。
剑出鞘，反衬的冷光从那女兵的眉眼照过，那光在她侧脸停留几息。不作过多停顿，长剑在掌心灵活旋转，剑尖直逼张凨面门。
“好强的剑气。”赵小倘微张着嘴，一脸痴相，完全忘了刚刚所问之事。
这人是有功底在身上的，尤归想着，朝台上俩人缠斗的身影看去。
张凨的长枪不仅能近身搏动，也能远距离攻击。矮小女兵的长剑输在了距离上，那人聪慧，灵机一动，采取近身打斗的招式。
俩人在台上打得有来有往，底下站着的女兵一时看花了眼。
长枪格挡剑风，二者碰撞之间能见零星火光。张凨速战速决，收起了兵器，“你叫什么名字？”
“谢漫瑜。”
“谢伍长，你的资质不错。”
谢漫瑜下去的时候，身上凝聚了不少艳羡钦佩的目光，她自始至终扬起下巴，倨傲地收剑入鞘。
赵小倘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说着，手肘顶了下旁边，“尤归，你上去让她们见见世面。”
尤归没理她，不是不想当伍长，而是她没有使过长枪。这兵器，她手生，心里没有把握。
“你还等什么？”赵小倘挨着尤归的耳朵，“我可知道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杀手，十载。”
尤归侧头看她，“十载这代号，很多人知晓？”
赵小倘不好意思地挠头，“也不是，我以前喜欢逛花楼市井，常听说书先生讲皇权官场趣闻。听到最多的便是有个冷血女杀手，名叫十载，十步杀一人，百步之间不留活口。”
尤归想起以往，太子派她执行任务时，她从不会透露自己的代号，那些人又怎么知道的？
赵小倘眯眼凑近尤归的脸庞，上下左右看着，“其实刚刚那话我是胡诌的。”
见尤归愕然的表情，赵小倘憋住笑，“你啊，就是太过谨慎了，对谁都这般。实话实说，我对你真没有恶意。”说着，拉她的手嘟囔，“上去让我见识一番。”
尤归上台了。
张凨握紧掌中长枪，她对眼前的女子有着好奇，从她的步态和拿长枪的姿势来看，她不简单。
正如张凨所想那样，尤归的攻势很快，快如疾风闪电，下盘不仅稳，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上身也不给敌人可攻的机会。这个女子有将才之风。
尤归拿匕首习惯了，握在手里的长枪耗费自己大半的力气。或许有过在一众人中拼杀的经历，长枪虽陌生，但耍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长枪对长枪，二者枪头撞击，摩擦的铿锵声让台下观望的人心里捏了一把汗。
她们二人此时脸和脸正面相对，张凨能见尤归从容不迫的面容，下盘扎得很稳，两手握着枪杆，目光凝聚在自己脸上。
张凨使力往前一推，尤归被带动位置，整个人后退数步，腰身撞到了擂台麻绳，脚后跟已悬浮在半空。
就一节的距离，尤归整个人便会跌落擂台。长枪横亘在两节木桩之间，撑住了往后仰的身躯。
“有点能耐，”张凨收枪，“尤伍长，再接再厉。”
“好！好！好！”赵小倘搁下面又蹦又跳，比自己当上了伍长还要激动。
尤归拱手下台，赵小倘撒欢小跑过去，仰着高傲的头颅从谢漫瑜面前经过，搂过尤归的身体，就一个劲夸她。
十几回合打斗下来，十个伍长选拔完毕，不知不觉已日落西山。
剩下的女兵用抓阄的法子选择跟随的伍长，大多数女兵都想去谢漫瑜的队伍，在十个伍长里面，她是除尤归外，资质最好的。
尤归的队伍并不讨喜，缘由是占了个讨人厌的尤姓，几个女兵面色不喜，分外不愿地走来。
赵小倘听到她们背地里说尤姓晦气，指不准她们的伍长在上沙场的时候，会做着尤氏骨子里通敌的事。
她们嬉笑的尖酸言语卷入赵小倘的脑海里，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憎恶。
赵小倘气不过，看到脚边刚烧好的热水，弯腰舀了一些。大步过去，冲着她们几人喊了一声，“尤伍长尚未上战场，你们就在背后辱人清名，真是臭不要脸！”
几个女兵目光轻蔑瞟过赵小倘的脸，完全把她怒目圆瞪的样子当成狗急跳墙。
赵小倘本想吓唬一下这些人，现在看她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分外不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将她晾着。
赵小倘感觉胸腔被火烧得炽热无比，整个人仿佛要冒烟了。抡起热水泼了过去，滚滚热气模糊了视线。
大营里女兵洗澡的堂子，大家都是坦诚相待。热水这一泼，溅到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一声刺耳的尖叫，赵小倘后知后觉做错了事。热水烫得那人通体泛红，不一会皮肤就鼓起了水泡。
“快去拿凉水来！”
“赶快报告队长，去找大夫！”
其中一女兵上前推开赵小倘，“滚开！你死定了！”急着穿好衣裳出门找大夫去了。
赵小倘脑子空白，僵在原地，看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人，心里七上八下。
有人走来安抚地拍了下赵小倘的肩膀，是谢漫瑜，她道，“先跟队长认错，她们出言不逊在先，我都听到了。这事不怪你。”
谢漫瑜将方巾盖在赵小倘肩上，让她把身上水渍先擦干净，换上衣裳。
赵小倘依着谢漫瑜的话，浑浑噩噩把身上擦干又去换衣裳。出来时，吹来的夜风使赵小倘清醒了许多。
“谢谢你。”
“我陪你同去。”
谢漫瑜走在前头，赵小倘跟上她。
望着渐深的夜色，尤归在营外来回踱步，甩着纸上未干的墨迹。这是她写给邹时的信，想来想去，决定先问问太子被罚的缘由。她心里是有答案的，可还是想证实一番。
朦胧火光中，走来两人，尤归看见是赵小倘和谢漫瑜。
赵小倘面色不好，谢漫瑜在一旁像是安抚她。
“这是发生了何事？”
尤归上前，看向赵小倘。
赵小倘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眸正视她。谢漫瑜替她说道，“与人发生了口角，她用热水把人泼伤了。”
赵小倘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只会是别人激恼了她，这才冲动做了错事。
“她们在那里！”
几个女兵带着张凨走来，赵小倘猛一听到脚步声，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
“赵小倘，你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张凨语气肃然，外加高挑的身姿，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赵小倘宛若惊弓之鸟，说话开始磕磕绊绊，有种心虚之感。
再这样下去，有理都要亏三分。谢漫瑜则抱拳道，“队长，事出有因，当时我也在。她们在背后以昔年尤氏通敌为由，玷污尤伍长清名，说她尤姓骨子流的是叛国的血脉，日后保不准上战场也会做出叛变之事。”
赵小倘原来是为了她，这才和人产生龃龉。尤归心头有股涩意，这些年她早就听惯了他们对尤氏的风言风语。
尤归触手拉住赵小倘冰冷的手，指尖的暖意让赵小倘少了几分张皇。
张凨：“可有此事？”
几个女兵吓得腿抖，其中一人不服气，“队长，我们说的是事实！尤氏……”
“够了！”张凨打断几人的话，“你们几个去蹲着，负重蹲上两个时辰，没蹲满不得睡觉！可有听见？！”
“是是……”
几个女兵不敢有怨言。
张凨又看向缩着的赵小倘，“重伤同袍，你也一并去蹲着。”
—
邹时的话在杨廉抻脑中挥之不去，这些日子他都在东宫，看到府中空荡荡一片，又不可置信地连唤了几声轻鱼。
无人回应。
穿过回廊，从寝屋到正厅，没有一丝人影。若不是看到纱幔撕裂的痕迹，杨廉抻恍惚以为这府邸本就从未住过人。
深鹰屈膝跪下，一副甘愿受罚的姿态。
“这些…”杨廉抻偏头看来，“都是他的命令？”
深鹰不答，只低头道，“殿下，都是属下自作主张，大将军也是为您着想啊！”
杨廉抻大笑，声音冷煞，“为孤好？”
一个俯身，手掌掐住了深鹰的脖颈，短暂的窒息在头顶盘旋。深鹰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血红的眸子凸起，并未过多挣扎。
“是我让他做的。”男子的声音自院外走来，刘甘骁身上还穿着甲衣，看起来是从营中直接赶到这里。
看着深鹰嘴里有血溢出，刘甘骁语气低沉，眉峰挑起，不悦道：“太子，适可而止。”
“她死了么？”杨廉抻的脸色并不好看，脖子上的青筋随着怒意充血鼓起，松手甩袖，背过身去仰头缓气。
“她与邹时一块坠落湖中，生死未卜。”深鹰声音沙哑道。
“邹时此人命大，身中一箭还能活着出来。”刘甘骁冷哼一声，“太子要找个机会除掉他才是。”
刘甘骁的话杨廉抻没落入耳中，此刻想的是邹时既然死里逃生，那她应该也还活着，只是她会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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