珦域的动静传到了都城。
孤月斜挂树头,枝叶的影子落到了半开的窗棂上。杜勤弯腰斟茶,动作轻而慢,余光见皇帝脸色深沉,他将茶往前一推,“皇上,喝点茶罢。”
奏折放至一旁,杨赋世仰头看向了外头的树,那树长得并不高,反而比其它树还要矮小光秃。
“就连上天都拐着弯子相助他。”
杨赋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寝殿里静得能听见落针的声音。杜封一直毕恭毕敬地守在外头,里面的烛火熄了,殿门从外面合上。
杜封抬头见杜勤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上前给杜勤系上披风。两人肩并着肩下了长阶,脚下走到宫外小道上。
杜勤瞧出他有话要说,特地走了没多少人去的小道,“有话便问罢。”
杜封道,“义父,皇上今日所言是何意?”
揣测圣意是为大不敬,杜勤似是习以为常他这义子的问话,朝左右各看一眼,四下无人,杜勤才道,“朝中将才不是年轻无实战经验的兵,便是年迈上不了马的白发老将。珦域这一骚动,不就正好全了刘甘骁的意么?”
“此乃时也,命也。”
杜封惊叹,倘若刘甘骁打了胜仗带着军功回来,太子便能借此机会重返都城。往日犯下的错事也将功过相抵,来日皇位继承不过是时日的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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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村逃出来的村民都被安排在毗邻凛恫县的苏荒县,其余村的村民听见风声,担心受怕地待不住,大营里便派出了几百人把村口守住。
她们这五十人的队伍跟着张凨走,珦域人不是大张旗鼓的进来,倒像是混着人群溜进来的。
可这口子谁开的,她们谁也不清楚。赵小倘窝在草后,身上一阵刺挠,只能憋着不动,忍得十分痛苦。
“你说这珦域怎么就进来了呢?我还这么年轻,不会就这样死在战场上了吧?尤归,你说句话啊?”
赵小倘偏头看她,尤归老实趴着,这天阴得很,空气湿热难耐,尤其现在入了夜,蚊虫在耳旁围着叫个不停。尤归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观着远处的动静。
她们这小队蹲守的是永村关隘,珦域人的必经之地。无论传言是真是假,一切等见到人再说。
村里一些屋子燃着油灯,在外面看去,像是有人还未睡下。那是张凨派人点的,以此来迷惑敌人的假象。
此时,地面发出异动,像是几十辆马车同时奔跑的声音。赵小倘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觉得身上涌进一股又一股的凉意。
“尤归…”赵小倘牙关打颤,“珦域人,好像真的打进来了。”
狭隘的小道上,目测有十来人纵马奔来,他们手持火把,昏黄的光芒照在盔甲上。
尤归侧耳细听,想要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但听了半天,才发觉他们说的是珦域话,她压根听不懂。
十几人从马上下来,然后迅速散开巡视。珦域人个个长得黑黝黝的,他们身形高大威猛,一脸的络腮胡。那皮靴踩着地面近前来时,一种逼人的压迫尽显,如同一座山立在自己面前。
赵小倘忙矮小身子,整个人恨不得与草融为一体。
打头的珦域人高举着火把,往前探路,尤归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这十几人的架势,像是特地前来探查路况的。
正待他们往后走时,草丛间传来轻微的声响,是有人压着气打喷嚏的声音。这一动静惊动了他们,打头的大喝一声,亮出了腰侧弯刀。
皮靴咯吱咯吱大步往尤归这处走来,躲在草里的女兵控制不住抖动,脸瞬间白了一片。眼瞅着后面陆陆续续跟过来几人,尤归正想从草里爬起来,赵小倘拽住了她。
赵小倘内心也是害怕的,第一次遇到珦域人,往日从来都是听人念叨珦域人有多恐怖。看见尤归不要命的想上前引他注意,她忍不住道,“你疯了?她之前可是在背后说过你坏话,就这你还帮她?”
赵小倘语气有些激动,一时没压住。十几个珦域人拔出弯刀警惕起来,打头的止住了脚步,看起来是对这过分诡异的动静产生了狐疑。
只见他迅速往回走,招呼着余下人等纵马撤退。正当珦域人调转马头离开时,半空中无数支箭矢飞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她们头顶飞过,尤归就见在小道的另一头,来了乌泱泱的好多士兵,他们个个身披布甲,手持弓箭,一发连着一发射向那十几个珦域人。
赵小倘在草里突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双臂对那高坐马头的人道,“倚奇!倚奇!”
萧倚奇听见声音,见那十几个珦域人负伤倒地便挥手让弓箭手停下,他策马往赵小倘的方向走去。
几个女兵见到自己人便都从草地里爬起来,赵小倘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萧倚奇靠过来。
萧倚奇下马,解开披风给赵小倘披上,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冷不冷?”
赵小倘有些羞涩,好在周围很黑,没有人能见到她的情态。
“你们怎么来了?”
“我听闻你们要来永村关口巡视,担心你们便向上头请命。”与其说担心她们不如说更担心赵小倘,这里人多,萧倚奇不好意思直说。
十几个珦域人当中,留了一个打头的没死。两个士兵将人架到萧倚奇面前,“萧校尉,这人怎么处置?”
这个珦域人说了好些话,她们当中没有一人能听懂,只能干瞪着眼看他。萧倚奇唤来一个士兵,让珦域人与他说,又让士兵再传话给他们。
士兵道,“他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珦域人性子一向很烈,就跟他们珦域的战马一样。萧倚奇今日得见,觉得果不其然,“你们怎么混进来的,余下的人都藏哪去了?倘若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请求上头饶你一命。”
士兵将话原封不动的转达过去。那珦域人瞪着大眼,嘴里嗫嚅了几句。士兵似乎没听清他在讲什么,于是将耳朵凑了上去。
就在此刻,珦域人张嘴咬住了士兵的耳朵。萧倚奇见状,抬腿踹了过去。那珦域人非但不松口,反而把牙齿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站着的女兵顿时呆愣在原地,那士兵痛苦哀嚎,在这样下去他的耳朵就会被咬下来。尤归当机立决,一个箭步跃过众人,拔出匕首,一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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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匣被山匪夺去了,邹时失魂了几日,颓然地坐在屋子里。恨自己的无用,也恨自己的怯懦。李山菁进屋时,见到的就是他无精打采,要死不死的病殃样。
当日,他从山匪中冲出来,见大人扑倒在地,手背裹了一层泥还有血。他看得心惊肉跳,山匪们估计见他们是当官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拿上木匣走了。
若是木匣不交出去,他们俩人不一定能活着进入芜州。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办皇帝所派之事,李山菁走过去,给邹时的手拆去纱布。
“大人,活动下试试,看还有哪里不适的地方?”
邹时试着动了下手腕,除了有些胀胀的,其他的倒没什么。
“去西山。”
李山菁跟在邹时的身后,小心抬眸看去,他的脸色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李山菁却没来由地冷,这就像大雨来临前的静寂。
这次邹时带足了人,除了李山菁以外,另外皇帝派的侍卫他还带了俩。若是以往尤归在,邹时便带她一人就够了。
不知怎地,邹时的目光放到了手背上,停滞了半晌。他好想她,他的信她到底收到没?邹时思及此,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夜里出行,山匪不轻易出来。李山菁揣不透大人为何还要再带两个侍卫,难不成心有余悸?
上次来过一次,这次上山顺利许多。山路熟悉,又恰逢夏日,道上不滑,他们走得也快。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半山腰,沿着小道往下走时,李山菁隐隐感到不对劲起来,路是没错的,可这里怎么大变样了?
小道还在,等他们走到下面时,这才看见山洞已经成了废墟,碎石掩埋住了洞口。邹时迈步凑近,让李山菁提灯朝前来。
借着朦胧的光,山石上残有淡黄色的粉末,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臭味。邹时摸了一把放在鼻尖轻嗅,是硫磺的气味,“是火药,应是刚炸不久。”
短时间内怎么能把大量的兵器移走,何况他们来时也没见到可疑的车马。李山菁道,“会不会都埋了?”
“不会。”邹时笃定道。好不容易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怎会轻易付之东流?“往山下走走看。”
这条小道他们之前不曾走过,这处比较陡峭,甚少有人会从这走。前几日像是下过雨,泥土还是湿的,黑靴一踩一个坑,他们走得费力。
快行到山脚时,遇到一个背着竹筐的老头,他一手拿着簿册,一手举着镰刀,像是在采摘草药。李山菁上前一步,问道,“老伯,向您打听个事。您可知这半山道上有个山洞?”
老伯摆手,“那山洞一天天的,整宿整宿,吵得人夜里无法安眠。也就这些天,好多了,没怎么听到。”
“那何时消停的?”李山菁又问。
“约莫三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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