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哥儿若不想过,便不过了吧,你若想过,从今日起,还有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过。”她望着他,柔声道。
他垂下头,轻“嗯”了一声,回应她。予他生命之人,早已弃他而去,抄家净身后,记得这日子的人也所剩无几,不愿刻意记着这一日,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可如今有了她,他愿意再试一试,就像从前那样。
叶蓁蓁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暗暗思忖着给他准备生辰贺礼,得是不一样的,得是只她自己、旁人做不出来的。只她亲手做的,今日是赶不出来了,只能待过些时日,大功告成,再拿给他看。
霍承煜服下解药后,总有些晕晕沉沉的,眼下再睡不着,便只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叶蓁蓁便去厨房,瞧瞧吃食做好了没有。出了卧房的门,便见叶怀安正在院子里踱步,她出来时正好迎面撞见他。
他如今已然搬到这府上居住,实则今晨的一切他都瞧在了眼里,他素来心思细腻,便也瞧出这两日,姐姐姐夫之间似有些别扭。“今早番子带来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和姐夫,闹别扭了?”
“小孩家家的,有事没事别问东问西!”叶蓁蓁无奈道,可眼下胞弟已然搬到这府上居住,霍承煜说了,这府上除却后花园、地牢这些不能去的地方,旁的不必瞒着他,尤其是他霍承煜自己的事。既是一家人,迟早便都要知晓的。
“我马上就十七,早不是小孩子了,”叶怀安不服道,“再过个一两年都能成亲了。”
“你这么说,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叶蓁蓁打趣道,“我和你姐夫,都盼着你成家立室的。”
“没有,没有!”叶怀安否认得倒是干脆,只俊秀白皙的面容上却有红晕浮现,继而岔开话题道,“你和姐夫到底是不是闹别扭了?”
“也没什么,只前些日子他前未婚妻寻上门来了,今日这遣马夫送信之人,应是他生母。”叶蓁蓁缓缓道,神色间带着无奈,又透着怜惜。
如今适才知晓,他从前的人生里,实则一直是被人抛弃过来的,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别离。弃他而去之人,可以是予他生命的母亲,也可以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妻。
也难怪,他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她会离他而去,便是她再如何解释、证明,他仍是怀疑。他总习惯把人往坏处想,很难信任旁人,实则,他也不想如此。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叶怀安询问道,“难怪我第一次见他,便觉他身上有过往,有故事。”他思忖着,回想起每次见这姐夫,都觉着他漆黑眸子,深不可测,只第一次见时,他并不觉得霍承煜阴戾狠辣,也不惧怕他。
叶蓁蓁便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叶怀安细细倾听,若有所思,良久,适才开口道:“要我说啊,姐,你确实不该再生姐夫的气了,摊上这样的亲娘和前未婚妻,他已然很惨了,你若再生他气,因此不理他,那他可真是太无助了。”
“许多事他总喜欢瞒着我,比起被迫知晓,我自是希望他亲口告诉我,这些事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叶蓁蓁缓缓道,神色间带着无奈。
“姐夫他是男子,你以为我们男子都和你们女人家家似的,心里有什么事,受了委屈就掉金豆子啊?何况他这一路走过来,定是踏着刀山火海上来的,有些痛便只能藏在心里,说出去,那是自揭伤疤,”叶怀安缓声道,“藏在心里不说,才是个成熟的男人。”
或许是同为男子,他却是很理解霍承煜为何不言,尽管知晓他是个内臣,叶怀安却觉着他浑身上下尽是男子气概,半点瞧不出内臣的影子。
“就你知道得多!显得自己多懂似的,”叶蓁蓁瞥了他一眼,不服气道,“可我是他妻子啊,我只望他对我更坦诚一些。”
“正因为你是她妻子,他才不说呢,”叶怀安又道,“他想同你过好以后,揭从前的伤疤做什么呢?说得多了,你又得嫌他自怨自艾了。”
“我才不嫌他呢,我心里有他,怎会嫌他?”叶蓁蓁无奈,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哎呀,我才是你亲姐,你怎么总向着你姐夫说话?他救过你一次,你怕是连谁是你血亲都忘了。”
叶怀安便又想起昨日,霍承煜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一袭黑衣,身形高大,神色镇定,临危不惧。他身上好似带着光芒,便叫他恐惧的心安定下来。他也想成为像姐夫这般有本事的人,无惧无畏,有勇有谋,能护住自己和身边人。“往后你和姐夫,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叶怀安认真道。
转眼又过了几日,霍承煜精神渐渐恢复,便能自如行动了。这些时日晕晕沉沉,便一直未曾沐浴过,眼下,二人便一同在浴室里沐浴,这也是他们成婚至今头一回共浴。
那日姐弟二人的对话,叶蓁蓁后来同霍承煜说了,霍承煜莞尔一笑,便愈发觉着,自己和这小舅子颇投缘。
他这辈子,注定不会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一身骑射功夫和霍家枪法,便传不下去了。他实则动过把叶怀安培养起来的念头的,只他如今已十七了,练武这事儿,须自幼打基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个年纪练自是来不及了,且他试过,叶怀安并没有练武的根骨。想来便只余一声轻叹。
“煜哥儿,待日后怀安成了家,有了孩子,便过继一个过来,随你姓霍 。”叶蓁蓁瞧出他神色间的黯然,便率先开口道。
“此事得看怀安自己的意思,他若不同意,便别勉强。”霍承煜温声道。
“我问过他了,他同意的,”叶蓁蓁道,“我一早就问过了。”
霍承煜心下一暖,这便解了外袍、中单,开始将身子浸没在浴池里。只今日头回与她共浴,他便仍穿着亵裤。
浴室里热气蒸腾,水雾迷漫。这浴池池壁由汉白玉砌成,池下常年烧着地龙,故而池中水时刻能保持温热,任何时候进来沐浴,都能直接入池。这府邸历经数任提督居住下来,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叶蓁蓁便也褪去睡袍,而后是中单,只剩下贴着肌肤的薄薄的肚兜,这便也入了池子里,打湿布巾,给他擦洗身子。
宽肩窄腰,肩背硬朗,胸腹处是块块分明的肌肉,他的身体瞧上去阳刚非常,宛若淬了火的利刃。只胸膛、腰腹、后背上遍布着一道道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伤疤,有些瞧着有些年岁了,有些却是新的。
叶蓁蓁细细摩挲着他胸膛上的旧疤,似是利刃刺入,年深日久。
“那年我十四,年纪轻,无知无畏,战场上只知往前冲,不想正撞上那羯人首领,缠斗间,他的弯刀劈砍过来,我闪身避过,胸膛上却中了一箭。”霍承煜缓缓道,又回忆起了曾经。
“那后来呢?”叶蓁蓁急切询问,迫切想知晓后续。
“所幸箭头没入不深,未伤及脏腑,”他却轻描淡写,“我爹来了,长枪过处,便斩下那首领头颅,血喷溅出来,洒在我脸上,还是热的。”
“我爹,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英雄,”他缓声道,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一身武艺,有勇有谋,护国守边。旁人也都觉着,他是个英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弃他而去。”
男孩心里总有个榜样,循着他的模样成长,也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霍承煜心里,这人便是他父亲霍昇。只他千好万好,薛氏还是弃了他父子而去。
“都过去了……你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你这一身功夫,从未荒废。往后日子还长,只要有机会,便还能再去战场,实现你和他共同的抱负。”叶蓁蓁给他擦洗身体,柔声道。
霍承煜轻“嗯”一声。待她擦洗到后背时,便见此前被太后杖刑的新伤下,还有道道旧疤,“这些旧疤是怎么回事?”
“我净身后刚入王府时,还只是个普通内侍,做错事被罚,都是常有的事,只很快我便想法子得了当时还是晋王的圣上青眼,日子便好起来了。”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她却听得鼻腔酸涩。缓缓向下继续擦拭,知他腰上旧伤至今未愈,动作便很轻,“以后我不在时,再不许叫自己受伤了,听到没有?”她说道,似是叮嘱,又似是命令。
“是,你说的,我定谨记。”他却笑了。
再向下,便是那里。净身后多年形成的习惯,便是做了提督后,他也习惯将身子浸没在池子里时,用浴巾遮住那里。习惯一时难以更改,且今日头回共浴,他甚至还穿着亵裤。
“煜哥儿,事已至此,你准备藏到什么时候?”叶蓁蓁细细凝视他,知他紧张,便笑着询问道。她实则一直期盼着他向她袒露自己的那日,知他心结难解,故不想逼他。
一片迷蒙水雾下,霍承煜英俊面容本就染上了微红,羞赧之下却是红意愈甚。实则今日接受了与她同浴,他以为自己已然准备好了,不想真到了这一步,仍是忐忑。他终于伸手,准备将亵裤褪去。
叶蓁蓁眼见他动作缓慢,犹带着迟疑,头不自然地垂着下,却依稀可见他面色晕红神色羞赧,显是躲避着她的目光。如此这般,疼惜之下却差点叫她笑出声来,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共处时,他会全然一副不肯就范、宁死不从的烈女模样,而自己却好低那个逼迫着、要轻薄于他的悍匪。
“煜哥儿若是后悔了,眼下可还来得及。”她笑道,显然说着反话。
霍承煜不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激将法,终于咬咬牙,心一横,褪去了那处最后的遮挡。
水光浮动下,依稀可见紧窄腰腹处鲜明的肌理。他索性自浴池里缓缓站起身来……他双腿修长笔直,腿部线条亦是苍劲有力,宛若松柏坚韧。只那处伤疤纵横,剩余部分也有些萎缩……
叶蓁蓁在宫里生活了这许多年,实则很清楚净身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前只是听闻和想象,未曾亲眼见过。直至今日在枕边人身上亲眼见到了,强烈的冲击之下,便是胸口被扼住的窒息之感,呼吸急促仿若喘不上气来,鼻腔阵阵酸涩,直至眼泪终于落下……
霍承煜低垂着头,仍瞥见她秀丽面容上垂下的泪,不禁下意识心慌不止,“觉得恶心是么?”他声音里带着颤抖,这便要拿起布巾,将身上擦拭干净,尽快出了这池子。
“你偏要这样说话是不是?”她语气里含着一丝愠怒,声音却哽咽,这便迅速阻止了他动作,“还没洗完呢,着什么急呀?”
她虽态度强硬,可真瞧见了这禁区,才理解了他自卑的根源,以及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口不择言。
霍承煜眼下十分羞惭,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沉默良久,终于微微抬头看她,望见了她那双秀丽的眸中,没有鄙夷、厌恶和同情,只有溢散开来的心痛和酸涩……
不知怎的,他真的不再抗拒,又于池中坐下,任她擦洗。尚未等来她进一步的动作,猝不及防间,她已然伸出双臂将他圈在怀中。
雾气蒸腾间,他凝神闭目,嗅着她身体被水浸润后的淡淡芬芳,只感受到她温热的唇落在他耳畔,柔声询问道:“还疼吗?”
“不……不疼了……”他声音亦有一丝颤抖和哽咽,缓缓睁开眼,便见水雾弥漫间,她窈窕身影仿佛晕染上一层神秘光晕,她鸦青的长发微湿,迤逦在白皙修长的颈侧,薄薄的肚兜被水浸湿,贴合着她曼妙躯体,她望向他,盈盈眸光里含着疼惜。
面颊发烫,身上似有一股力量奔流不息,头脑微微发热。猝不及防间,她的吻已然先落在了他唇上。
二人周身湿润,便坐在浴池间,唇齿交缠。直到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全然浸没在浴池里,凝神,闭气,便只有各自的气息,在口腔、胸膛里奔流传递。她纤细柔软的手指亦在水下覆上他伤处,轻轻抚摸,以示安抚。
直至她感受到他支撑不住了,待再浮出水面时,适才终于松开了吻。
身体将将恢复不久,他眼下已然有些筋疲力尽,便颓然靠在她怀里。适才真觉着差点背过气去,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从前总恐惧于被她瞧见残缺,可今日真让她见到了,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在她安抚之下,他忽然觉着周身卯了许久的那股劲儿都散去了,身子好似全然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松弛的畅快感。
叶蓁蓁这便将他身子擦拭干净,自己也自池中起身,二人便搭上浴袍,去了浴室旁的隔间熏香。隔间里格外温暖,湿润的发便能干得更快些。
“往后别再战战兢兢,也别害怕了。”她柔声道。
“自当如此,为夫谨记。”他粲然一笑,又伸手将她圈在了怀里。却暗想着,这次又是她发起进攻,下次定要找回主动权。
自此,再不必一人独浴,也不必刻意回避什么。如此,夫妻之间才真的坦然相对。日子从此愈发明媚起来,又翻开了崭新一页。
终于坦诚相对了,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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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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