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无奈地说:“大小姐,这可是顾家。人生地不熟的,我上哪去给您弄药。”
只怕她前脚出去问,后脚顾家的夫人们就都知道了。弄这种药,指不定人家怎么想她们大小姐。
柳月牙心想也是啊:“那之前在船上你天天点的安神香还有吗?”
这倒是备了许多,秋意从香盒里取出来呈给柳月牙看。大小姐从小就觉浅,安神香也和市面上卖的不一样,都是薛家专门找人调制过的。
“那就是它了。明天晚上多点些,酒劲加上安神香,他准保动不了。”柳月牙信心十足。
成亲当天,柳月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累。
她感觉自己才沾枕头睡着,就被秋意叫醒了。天还未亮,外面已经热闹起来。
上百名嬷嬷、丫鬟等候在门外。
光负责给柳月牙梳妆的就有六位嬷嬷,据说其中一位还是专程从玉京城请来的,曾经在宫里给娘娘们梳过头,手艺一绝。
柳月牙困得要命,拢在袖子里的一只手用力掐着另一只,只能用疼痛来勉强保持清醒。
但即使是这样,柳月牙也高估了自己。当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醒了!敢情刚才还是睡着了。
她又心虚又不好意思,微微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秋意。
秋意已经彻底无奈了,今日是最要紧的一日,人多眼杂,她又不能贴身跟着柳月牙,只能用眼神示意柳月牙自求多福。同时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啊,保佑我们薛家吧。
好在嬷嬷们都还算和善,也通情达理,对于柳月牙的困倦并没有说什么。
女子最快活的日子,其实都在未出嫁前。
未出嫁前,她们是家人手心的珍宝,是闺阁中半展书卷,沉吟遐想,手持如意,庭院赏花的女郎。
出嫁后就失去或者隐藏了自身的光彩夺目,要迎来送往主持中馈,要侍候公婆,要围着丈夫儿女打转。年年月月如一日,未有一日得闲。
往后,连今日贪睡的时刻都很少能有了。
眼看妆扮得差不多了,柳月牙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她的头发已经被梳成凤髻,髻顶高耸,垂落两旁的发股好似羽翼,插上东珠发钗,以及纯金为底,珍珠、宝石、点翠为装饰的凤冠,显得极其端庄华贵。
好看是好看,但柳月牙感觉自己的头变成了一个花盆,而现在花盆里长出了一棵树。
那个打玉京城来的嬷嬷笑容满面地说:“咱们少夫人真是好颜色,便是在玉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比咱们少夫人好看的姑娘。”
“可不是嘛。桃花面,柳叶眉,少夫人当真是仙女下凡。”
旁边几个嬷嬷也跟着附和起来,全都拣着好听的话说。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柳月牙就当她们是真心的了,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得维持淡淡的又羞涩的笑容。
结果笑着笑着,发现嬷嬷们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猛地想起秋意交待过的事。
柳月牙看向早就准备好的秋意,轻声道:“赏。”
秋意立即上前。薛家特意给女儿备了金叶子,就是留着这时候赏人用的。不管在哪,一个出手大方的主子,总是能最快地俘获人心。
嬷嬷们脸上的笑更深了,夸出来的话也显得更加真心实意。
此时在顾家的最东侧,祠堂里灯火通明,刚点燃的香升起袅袅烟雾,扑到祖德流芳的牌匾上。
祭文还未念完,跪在蒲团上的顾危就已然起身。
念诵祭文的族中长辈又急又气,却又不敢直接质问顾危,只能缓和脸色道:“大郎,可是有何不妥?”
顾危斜斜切过来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累了。”
他转身就走,正撞上赶来的父亲顾晟。长辈顿时向顾晟投去求救的目光,这可是你儿子,你管管吧!
“父亲。”顾危叫了一声,微微低头便算行礼。
顾晟的目光落在儿子的大红婚服上,家中许久未有喜事,看着这身,他心情都要好不少。顾晟开口道:“你这是上哪去?”
成亲之日要在祠堂告慰先人,至少要跪足一个时辰。眼下顾危不过才跪了半刻钟。
顾危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说辞:“累了。”
他大袖一挥,竟是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族中长辈看着都替顾晟尴尬,这要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早就大棒子打过去或者一脚踹过去了,可偏偏坐拥天下半数财富的顾晟只是变了变脸色,对顾危一句重话都没有。
疼儿子疼到这份上,简直就是溺爱啊!
顾晟站在原地看着顾危远去的背影,忽然愣了愣,喃喃道:“今日又到十五了。”
婚期定的原本不是今天,只是因为船队接亲的时间,改了又改,便改成了今天。
想起这件事,顾晟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挥挥手招来不远处的大管事,让人吩咐下去,拜堂前任何人不得去大郎院中打扰。
今日顾家里里外外到处都很热闹,偏偏顾危所在的清湖苑,安静得连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出去,连李臻都不例外,偌大的清湖苑只剩下顾危一人。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其他人耳中。
顾家嫡系共有四房,大房便是顾家家主顾晟所在的这一支。
顾危今年二十岁,是顾晟和发妻的大儿子,在顾家四房的子女中排行第一,称作大公子。
亲弟弟顾泽和顾恒是一对双生子,分别是三公子和四公子。还有一个亲妹妹顾蕴,年纪是府中最小,为八小姐。
顾泽和顾恒年纪都比顾危小个几岁。或许也是因为隔着这几岁,两个弟弟和顾危这个大哥并不亲厚,反而隐隐约约都很怕他,看到顾危恨不得绕着走。
但小妹妹顾蕴活泼好动,面容肖似母亲,加上年纪最小,平常在家中最得宠爱,也根本不怕顾危这个哥哥。
顾蕴听说这件事后,马上带着两个丫鬟风风火火跑去清湖苑。
人刚穿过回廊,就被提前收到消息的李臻拦在门口。
李臻面无表情:“八小姐,大公子在里面休息,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的重音落在任何人上,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才十二岁的顾蕴瞪圆了眼睛:“我不是任何人,我要见大哥哥!”
可惜她带来的两个丫鬟毫无武力值和威慑力,在武功高深的李臻面前,主仆三人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蕴妥协了:“那你且告诉我,大哥哥今日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听……”她说着说着压低声音,“我听五姐姐说,大哥哥又发病了,要喝人血。”
李臻:“……”
虽然这谣言是公子让他放出去的吧,但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是滋味呢。
李臻含糊应了。
顾蕴眼泪都下来了,伸出胳膊:“大哥哥的血还够吗?不够我这有。”
李臻哭笑不得,硬着头皮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大公子就是累了,好说歹说才把八小姐送走了。
眼看着日上三竿,李臻在院门口也急躁起来。今日公子这伤,疗得着实有些慢。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吧……
他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段笛声。
每次笛声响起的时候,就代表公子已经平复下来。
李臻心头一喜,即刻飞掠进去,进了顾危所在的墨池阁。
阁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氤氲着水汽。顾危站在那里,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落在他手腕处狭长的伤口上。
而浴桶旁边的建盏中,一大碗黑血已然快要凝固。
“处理干净。”
顾危的声音也不似往日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反而显出难以言说的疲惫。
李臻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边处理边说:“老爷交待过,如果您有不适,拜堂可让人手持您的画像代替。”
高门大户规矩严苛,这么做显然会置薛家的颜面于不顾,传出去必然伤两家的和气,但顾危永远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他是顾家唯一的例外。
可顾危几乎没有犹豫,他说:“不必。照常进行便是。”
……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顾家家大业大,来往宾客不止有各地世家大族、富商豪绅,还有一些朝中要员,甚至皇亲国戚。即便有些人不能亲自到场,也派了子弟或者亲信观礼。
今日的顾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柳月牙紧紧攥着绣球红绸带的一端,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走进大厅。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顾危到底长什么样。戴着盖头,牵着绸带,她只能透着盖头下的缝隙隐约看到那双镶嵌着墨玉的皂靴。
步伐有些虚浮,牵着绸带的力度也不是很大。看来这个顾危果然身体不行,练邪功练出毛病来了吧。柳月牙忍不住感叹。
顾危脸上淡淡地笑着,笑给来往的宾客看。只是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对面的柳月牙身上。
明明隔着盖头,顾危看不见柳月牙的脸,但他能想象到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必然多姿多彩,绝不会是那么安安分分的。可惜此刻看不到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也就无法猜测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拜天地,日月为证,山河为盟。
二拜高堂,双亲福寿,恩深似海。
最后赞礼官高声喊出:“夫妻对拜,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顾危躬身下去,额头正好轻轻触及柳月牙的盖头,轻滑柔软,带着一阵茉莉香气。
他笑了笑,在两人低头行礼的瞬间喊道:“夫人。”
柳月牙本来老老实实地按照赞礼官的声音行礼,忽然听到这声“夫人”,差点连起身的动作都忘了。
好在这时候,顾危抬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无人看出新娘的异样。
柳月牙舒了口气,对素未谋面的顾危多了些许感激。但回想起这声“夫人”,她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礼成!两位新人入洞房!”赞礼官高昂的声音响彻正堂。
在一众亲友宾客的赞誉声中,柳月牙只能暂时放下心里的疑惑,被牵引着朝新房走去。
[害羞]嘻嘻小甜文写起来好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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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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