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所有的热闹仿佛也跟着关上,四周一下就变得极其安静。
戴了这么久盖头,柳月牙实在憋得慌。她本想一把扯下盖头透气,手都搭到盖头边缘了,又硬生生忍住。
之前秋意千叮咛万嘱咐,说这盖头盖上后只能由新郎用什么金玉良缘,称心如意秤杆来掀,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左右她都忍一天了,也不差这一刻。
可柳月牙左等右等,死活等不到顾危来掀盖头。
难道说顾危根本不在这?柳月牙侧耳听了听,房间里真是太安静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要不我偷偷掀开看一眼?还是算了吧,我再等等。
唉,床上撒的这些桂圆红枣可真香啊,绝对不是便宜货色,随便一颗都又大又圆,看起来就很好吃。
反正有袖子挡着,我偷偷摸一个吃,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柳月牙一整天都没吃饭,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床上这些干果吸引。
顾危其实就在房中,只是坐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暖塌上。
因着白日放血疗伤,此刻的他武功尽失,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安安静静坐着,唇瓣也没什么血色,这模样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隔着一道珠帘看过去,顾危能看清柳月牙的所有小动作。
这姑娘颇有种掩耳盗铃的笨拙,戴着盖头看不到他这个大活人,就以为别人也看不见她。
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吃了三颗红枣,五颗桂圆并一把花生了。剥壳声又脆又响,吃个不停,如入无人之境。
顾危头回遇见这样的人,只觉得好笑,并没有出声打断她。
今日他拜堂成亲了却母亲的心病,以后母亲总不会再为他的亲事每日长吁短叹。
柳月牙既已入府,只要他不当场戳穿撵人,薛家大小姐逃婚一事便算遮掩过去。
事情于他和薛家都已然两全其美,现在只差一件,就是三全其美。
这一件,自然就是让柳月牙深觉顾家是个虎狼窝,心生惧意。届时他顺水推舟找个理由提出和离,反正柳月牙本就是为钱替嫁,不会不答应。和离后成全两家的脸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想到这里,顾危再度看向柳月牙,脸上的表情多了一抹深意。
他起身拿起紫檀木做的秤杆,一步步朝柳月牙走近。
本来还在开开心心吃大枣的柳月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忘记这大枣是有核的,情急之下把核也咽了下去。尖锐的枣核卡在嗓子眼,喉咙处的异物感越来越来强烈,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月牙顿时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猛地站起身,顶着个盖头也找不到方向。跌跌撞撞间伸手扶住床帏,声音都变了调:“水,水!有水吗!”
本来走近的脚步声转了个方向,顾危把桌上备好的交杯酒取过来:“夫人请用。”
递酒过去的同时,他也掀开了柳月牙的盖头。
盖头下的那张脸,光容照物,艳丽惊人。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因为憋气而含着泪光的眼睛,皎如春花秋月,便当如此。
柳月牙正处在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并不知道顾危递过来的是酒,仰头全都喝下后才察觉辣意。好在那枚枣核也顺着这杯酒被她咽下。
可算活过来了,柳月牙长出一口气。
“夫人可好些了?”
顾危摩挲着另一只酒杯,眼底暗流汹涌,唇边却露出淡淡的笑。
循声看过去,柳月牙终于看清眼前的人。这人穿着和她衣裳同样材质的大红婚服,眉目俊朗,唇边含笑,不是顾持安又是谁。
“顾顾顾顾持安?!”柳月牙瞪圆眼睛,立马明白过来顾持安就是顾危!
一想到之前在顾危面前的种种表现,甚至还想拉拢人家,柳月牙顿时多了一种被捉弄的恼意。
顾危把她的情绪转变尽收眼底,小猫会生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当初在船上他让下人隐瞒他的身份,为的也是今日这一掀,好看到她脸上这些错愕,震惊,窘迫,恼怒的神情。
如今尽收眼底,好不快活。毕竟捉弄柳月牙,也算是顾危最近找到的新乐趣。
顾危低声闷笑,拿过她手里的空酒杯,与自己手中的那杯相碰。
暖酒入喉,味道辛辣劲烈,他道:“夫人竟不知道持安便是我的字?给薛家的婚书,岳父大人莫非从未给夫人过目?”
柳月牙:“……”她哪里看过什么婚书!连秋意都不知道顾危字持安,她一个半路替嫁的人上哪知道去。
所有的恼怒,一下就变成了可能要被看穿身份,导致赚不到一百两金子的心虚和恐惧。
为了及时把这件事唬弄过去,柳月牙心急如焚,赶紧转换话题:“夫君,方才嬷嬷交代了,我们要喝交杯酒才算礼成。不如夫君与我再饮一杯?”
她走到桌前,往两个空杯里又倒满了酒。
“好啊。”顾危答应得很是痛快。
两人坐在桌前,各自端起面前那杯酒。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带着笑,眼中却各有各的心思。
柳月牙豪饮而尽后,才想起来大户人家的女眷喝酒要用另一只手遮挡。
她刚才心虚得厉害,就忙忘了。
柳月牙放下酒杯偷睨了顾危一眼,他垂着眼睫,指尖泛红,看起来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应该没发现她刚才的失仪吧。
顾危感受到柳月牙的目光,心中暗笑,配合地按了按头:“夫人,这酒似乎不是红鸾酒。”
红鸾酒是用葡萄酿制,专供成亲用的酒,入口香醇清甜,绝没有这么重的辣意,也不会让人醉得这么厉害。
柳月牙解释:“夫君,这是与我一同陪嫁来的三日白,可是百年老字号出品。虽然酒性烈,但回甘绵长,还带着一丝药香。夫君多饮些,对身体大有用处。”
“是吗?那今日便与夫人共饮。”顾危先给柳月牙倒上一杯满的,却给自己倒了半杯。
柳月牙傻眼了,这人可真贼啊,不会想把她灌醉然后干坏事吧!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是谁?柳月牙,号称柳家村千杯不醉。几个村子联合举办喝酒大赛,她都能在一群男人堆里拿前三名。
区区一个顾危,看我不喝死你。
柳月牙这回喝得斯文多了,她用手掩住杯子,将顾危倒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还真别说,薛家带来的这些三日白,味道相当不错。在她过去喝过的所有好酒里头,足以名列前茅。
“夫君,用杯子喝始终不能尽兴,不如我们改一改?”她直接把旁边贴着囍字的酒坛子拿过来,示意改成一人一坛的喝法。
坛子虽小,但每坛也有三斤左右。
顾危由着她:“既然夫人有此雅兴,为夫自然奉陪到底。”
咕咚咕咚。柳月牙喝得极其畅快。
“好!夫人果然女中豪杰!”顾危在旁边笑着夸赞,可坛子里的酒他不过才喝了一口。
柳月牙皱眉看他:“你怎么不喝?”
顾危笑意更深:“为夫只是忽然想起,当时夫人在船上痛击敌寇的英勇身影。”
三日白的烈性比柳月牙以往喝过的酒都要厉害,她一口气喝了半坛子,这会其实已经有点发飘。
当听到痛击贼寇这四个字,柳月牙好似条件反射,她“砰”地拍起桌子:“我没有,你不要瞎说!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
顾危顺着她的话:“是,夫人是位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
他伸手扶了一把,让柳月牙又坐回凳子上。
柳月牙没忘记自己的灌醉大计,眼巴巴催促他:“你快喝。”
顾危点头:“那我便像夫人一样,也来豪饮一场。”他伸手似乎想学柳月牙那样把酒坛捧起来,谁知道一连抱了几次都没有端动。
柳月牙凑近了看,看看酒坛又看看顾危的脸:“嗯?你这都端不动?不应当呀。”
当初在船上顾危斗那些贼寇的模样,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招一式颇具力道,是很吃劲的功夫。没道理顾危会端不动一个酒坛。
就是不想喝酒,搁这装呢!
柳月牙不满地看着顾危。
顾危看着她,苦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虽有武艺却得了怪病。只要动一次武,之后几个月都会筋脉逆转,别说舞刀弄剑了,直接便是一点重力都使不上,和废人没什么两样。还请夫人莫要笑话和嫌弃为夫才好。”
柳月牙听得认真,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顾危。可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诚恳,语气听起来是那么难过。
“这病不能治吗?”柳月牙忍不住问。
顾家富可敌国,别说宫里的御医,就是隐世不出的医圣张游都能请动吧。
顾危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连医圣也束手无策。这病乃是奇症,如若只是脱力使不出武功倒还好说,最要紧的是……”
“最要紧的是什么?”柳月牙屏住呼吸。
顾危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到挤满愁绪和痛苦:“最要紧的是时不时会发作,一旦发作我便会六亲不认,发狂伤人。”
“夫人,你是我的枕边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让你知晓。若是我这怪病半夜发作,保不住你半夜醒来,就被我扼住了喉咙。”
顾危把自己的事半真半假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看柳月牙的反应。
见她脸色惨白,他暗自笑道,看来她已经被自己吓住了。
谁知道抬眼间,柳月牙拍拍他的肩膀,喷吐着酒气爽快说道:“你别怕!要是你半夜发作,我把你打晕便是!”
顾危:“……”
顾危对上柳月牙:我真是没招了[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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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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