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书名模模糊糊地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眼，感觉身下一阵颠簸，似乎是在行进中的马车上。
他这是，在哪？
粗粝的麻绳摩擦着手腕，发烫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被绑着。
整个空间都很安静，只有鸟鸣声和木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怀书名寻着声音靠在窗边，试图获得其他信息。
他不是，重生了吗？
难道是那个系统，骗了他？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马车猛地一个急刹，整个空间都开始抖动，怀书名猝不及防，向前冲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不好。
眼看着他的头就要磕在对面，一只手一把将捏着他的肩膀，修长有力的手指牢牢抓住了即将摔倒的他。
头上被蒙着的黑布也因为动作太过剧烈而落下，光明冲进眼里，刺得他瞬间闭上双眼。
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怎么，害羞了？”
怀书名：？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还被绑着，又跌回了原位，颤抖着睁开了刚刚适应的双眼。
对面的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张可怕的傩面，黑发也被深色的发冠束起，身上的配饰并不是很多，只有些银线穿梭，可腰间的一块白玉腰带通体莹润，一眼就知价值连城。
不过……看着有些眼熟。
“真害羞了？怎么不说话。”
那人又开口，语气里颇有调戏意味。
怀书名眼中含怒，上一世就算他因为系统处处受限，也没被如此轻贱过。
他双眼微红，被阳光刺痛的双眼抬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被纤长的睫毛遮掩的瞳孔微缩，满是疏离冷淡之气。
“公子请自重！”
男子看他这幅模样，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像是觉得他有些出乎意料，又像是被勾起了兴致，面具后晦暗的眼睛盯着他，像墨黑潭水般的双眼一动不动。
怀书名从大脑里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出和面前这人相关的任何记忆。
难道是因为他重生导致了这一世有所改变？
他努力缓和态度，恢复了往日里平和的态度，向后退了退，忍着怒意问道：“请问公子与在下有何过节？”
“没过节啊。”
“那是否有所得罪？”
“没啊。”
怀书名看着他轻佻放荡的笑，确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为什么被绑架。
“那……为何如此？”
对面的男子随手打了个响指，马车内的一盏油灯亮起，在颠簸明明灭灭。
他抬手摘下面具，这才露出真容。
像是猫眼一样的竖瞳在这样奇幻的氛围中静静地收缩，再放大，像是真正的动物变化成人类一样，再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唇。
嘴唇勾起的弧度正好，像是话本中描写的负心汉一样，吐露出无数甜言蜜语，诱骗着懵懂无知的少女为他甘愿献身。
他咧嘴一笑。
“我是土匪，把你拐回去做压寨夫人。”
鬼话连篇。
怀书名干脆偏过头去不看他了，双唇紧抿，被其他人调戏，是真的动了气，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安静了几秒，对面看他似乎真的不理自己了，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又不想自己在这场博弈里落了下风，于是也靠在马车里听着车轮在路上行进。
“我叫伏启。”
过了许久，久到怀书名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马车的珠帘被掀起，像是由近到远，他才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我要带你去幽山。”
如今的天下，可以说是修仙者的天下。
修仙者，人如其名，可以调动世间万物的气而用于自身，或许你会认为这事太过玄幻。但实际上，神话里记载的神仙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批，让整个世界的气变得可以为人类所用的修仙者。
而天下人，不总是拥有这种气运的。只有被天道选中的所谓天之骄子，才有一试的可能。
每个人在十二岁那年都会拥有一次机会，各大家族都会把适龄的孩子推上推演台，让那块看似平凡的水镜决定他的后半生。
是当一个普通人，还是一跃成为修仙者。
这是关乎一个人一生的问题。
不过说起所谓的天道，似乎也只是莫须有的东西，所有人敬畏天道，但从来没见过那个掌管着整个世界的存在，所以修仙者究竟是天道的宠儿，还是逆天而行之人。
无人知晓。
怀书名试了好几次，灵刃似乎无法割开手上的绳子，他运起气，灵力在经脉中穿梭，此时他是金丹初期修为。
他已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同时说明绑着他的绝对是中阶以上的灵器，而随随便便拿这种灵器只为了绑人的对方，恐怕身后的势力难以预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像是有些放弃了，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里，青色衣襟有些散了，睁开眼向着对面人开口问道。
“现在？”伏启懒懒地靠在一旁，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相比于初见也放松了很多，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发丝。
他朝外看了一眼，“元历春和二十七年。”
竟是六年前。
怀书名年少就进入了丹霞枫，拜于掌门门下，成为了他的弟子，就这样，他在那片漫山遍野的枫林中度过了十二年，直到二十岁时，遇见了柳渊。
自此一生为其颠沛。
“你我二人并无过节，我也从未见过你，若公子想要金银财宝，我大可交出身上所有财物，若公子可以放我回去，我承诺给你一个进入秘境的机会。”
“秘境啊……”
伏启把玩着茶杯，似乎对这个进入秘境的机会有些动心，一双眼看着沉浮的茶叶。他勾唇轻笑。
“巧了，我一不缺财，二只贪色。”
“你还能拿出什么来呢？”
“嗖。”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经过马车的窗口，刺穿了串着珠帘的棉线，颗颗精美的玉石瞬间散落，像是雨一样啪嗒落了满地。
而那支箭，竟正好射中伏启手中的瓷碗，巨大的冲劲将他在指尖击碎，无数瓷片四处飞溅，其中一片甚至割伤了在角落的怀书名的额角。
“嘶。”
鲜血涌出，像是水滴一样慢慢落下来，不过几息就染红了整片眼皮，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怀书名立马变得警惕：“谁？！”
而坐在他对面的伏启面色如常，只是默默拿出一张手帕，不顾怀书名的抗拒，捏着一个角仔细地为他擦了眼上的血，看着他微痛的神情，眼里流露出了些许阴霾。
他把帕子收回怀中，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怀书名，看他不愿喝也不强求，这才淡淡开口：
“丹霞枫的规矩少侠真是白学了，初次见面应该先报上家门，偷袭这种事是小人才会做的。”
怀书名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
丹霞枫？莫不是……
“在下柳渊，丹霞枫掌门座下弟子，前来护送师兄回山。”
马车外的柳渊一袭白衣，剑眉星目，手中持着一把弯弓，箭尖发出凛冽寒光，背上背着剑匣，冷冷地看着被刺断的珠帘后露出的那半张脸。
“怀师兄，掌门让我带你回去。”
这句师兄，才让他真正回忆起了记忆中的时刻。
二十六岁那年，他刚突破金丹，掌门——也就是他和柳渊的师父，有意让两人结为道侣，他顾念着兄弟情，其实也是怕柳渊拒绝，率先提出了下山历练，若是不能找到喜欢的道侣再说也不迟。
上一世的他心中早已对柳渊有好感，本来就只是怕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后自己会得到不好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柳渊接受了和他结为道侣。
但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其他……
重活一世的他，现在心里只剩下寒冰。
伏启手中一点，怀书名那一直被束缚着双手猛地被松开，他低头揉着手腕的胀痛，此时也无心再注意其他。
柳渊就站在外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人。
是该装出像以前的样子，还是干脆无视，亦或者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师兄。”柳渊又唤他。
“该回去了，历练结束了，师父让你我二人一起回到宗门……”他可能是想到了怀书名这次下山的目的，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复开口：“结为道侣之事也该敲定了。”
怀书名一听到“师兄”就像是被人点了穴，僵在原地，甚至连手都有些抖。
就算是重来一世，也无法完全放下对于柳渊的执念。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一个白玉般瓷杯被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咔哒”的声响。
而伏启则是撑着下巴，长发垂在一侧，银色的发冠，唇间的笑意显得他格外风流，坐在一旁默默喝茶，像是看戏一样观看着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
“柳少主，对别人的伴侣说要结为道侣的这种话，是不是太过没礼貌了呢？”
他狡黠一笑，看着怀书名：
“你说是不是？娘，子。”
柳渊登时脸色煞白，手中的弓化作金色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全部进入他手背上的纹路，他猛地拔出身后长剑，寒光凛冽，削铁如泥。
“你怎可如此轻薄我师兄！”
说着就提剑冲了上来。
伏启慢悠悠地从马车里出来，一个闪身就避开了他带着怒意的剑气，指尖捏着茶杯抹过刀背，猛地火花四溅。
他与柳渊缠斗至树林间，看起来游刃有余，时不时拿着那只杯击中青年的四肢，惹得对方闷哼，但实际上根本没伤到要害。
或许应该说，他不想伤柳渊。
怀书名从马车里出来，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在树林里打斗。
柳渊虽是天之骄子，但此时不过二十三岁，正是修行开始的初期，对方势力深厚莫测，若不是伏启收手，有意放水，怎么可能真的撑过十招。
怀书名开口叫他：“柳渊。”
柳渊听他叫自己，身形一顿，被对方刚好击在胸口，腥甜的血涌至喉口，又被硬生生咽下，站在原地压制着急促的呼吸。
“我和你回去。”
一句话就让原本阴郁愤怒的柳渊压下了火气，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师兄，想起了曾经的那些过往，只能愣愣地说一句“好”。
而全程目睹这场戏的伏启则收回了茶杯，掏出不知道从哪来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汽氤氲的茶。
真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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